自由(freedom)-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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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孩子们在一旁玩耍;周末,她坐在屋后的草坪椅上,卡罗尔的新男友布莱克正和他那些未加入工会的做建筑的哥儿们一起闹哄哄地大肆砍伐树木,为扩建房屋做准备,她偶尔会瞥上两眼,但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在等待。
“我说,康妮,最近你生活中有什么有趣的事吗?”塞思在路边问道。
“你是说除了布莱克之外?”
“对,除了布莱克之外。”
康妮稍稍考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没什么有趣的。”
“你觉得闷吗?”
“不怎么觉得。”
“去看电影?读书?”
康妮直勾勾地盯着塞思,依旧是那副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的神气。“我看了《蝙蝠侠》。”
“那乔伊呢?你们俩不是一直挺亲密的嘛,我敢说你在想念他。”
“他会回来的。”她说。
一旦烟头纠纷得到解决——塞思和梅里承认他们或许夸大了整个夏天扔进浅水池里的烟头数目,可能是有点反应过度——他们就发现卡罗尔·莫纳汉知道不少关于当地民主政务的内情,而梅里正越来越多地参涉其中。卡罗尔用一种事实如此的语气讲述着各种令人毛发倒竖的故事:肮脏的政治机器,隐蔽的行贿渠道,非法操纵的投标,可渗透的防火墙,有趣的数学题;梅里听到这一切后的恐惧让卡罗尔颇感愉快。梅里打算向市政腐败开战,而卡罗尔则成了梅里眼中的一个活标本。卡罗尔最了不起的一点就是她似乎从不改变——年复一年,也不知道是为了谁,每逢周四晚上她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以此维持着父权传统在市政中的活力。
然而有一天,她真的变了。而在那之前,周遭情形已然有那么一点儿不同了。市长诺姆·科尔曼'2'摇身一变成了共和党人,而一位前职业摔跤手'3'正在向地方长官的宅邸进发。卡罗尔得以蜕变的催化剂是她的新男友布莱克,一个蓄着山羊胡的年轻的挖土机操作工。她是在执照管理局与他邂逅的。为了他,她来了个惊天大变形:花哨复杂的发型和三陪女郎风格的裙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舒适合身的裤子和简单利落的短鬈发,妆容也清爽了许多。这是一个谁都未曾见过的卡罗尔,是个真正开心的卡罗尔,她轻松快活地从布莱克的F250小卡车上跳下来,放任流行摇滚乐在街道上轰鸣,然后用力关上乘客座边上的车门。很快,布莱克就开始在卡罗尔家过夜,身穿维京人队运动衫,脚蹬不系带的工装靴,手里攥着啤酒易拉罐,拖着脚走来走去。又没过多久,布莱克就将电锯伸向了卡罗尔家后院的每一棵树,开着租来的挖土机大动土木。他那辆卡车的保险杠上写着这样的字眼:我是白人,我参加选举。
保尔森夫妇最近才结束了他们一再拖延的房屋整修工程,因此不好去抱怨卡罗尔家的嘈杂和混乱,而住在另一边的沃尔特不是因为太过友好就是太过忙碌,也没有出声。然而,等到帕蒂和乔伊在乡下待了两个多月,最终在八月末回到家的时候,她却丝毫没有掩饰对邻居改建房屋的强烈不满。她大睁着眼睛在街上走来走去,挨家挨户地说起了卡罗尔的坏话:“打搅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有人没跟我招呼一声就向树木宣战了吗?那个开卡车的保罗·班扬'4'是什么人?究竟怎么回事?她难道不想续租了吗?如果你只是个租户的话,你有权砍伐那些树木吗?你怎么能把并不属于你的房子的后墙拆掉呢?她是不是在我们大家伙儿不知道的情况下买下了那栋房子?她怎么能这样做?她就连换个灯泡都要打电话找我们家沃尔特!‘沃尔特,不好意思,在晚餐时间打搅你了,我刚才摁下电灯开关,可灯不亮。你能不能立刻过来一下?来了之后,亲爱的,能不能顺便帮我报一下税?明天就到期了,可我的指甲还没干。’你说,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申请得到分期付款?她不是有‘维多利亚的秘密’牌的内衣账单要付吗?她这样也能交到男朋友?她不是在明尼阿波利斯有个肥佬情人吗?难道不该有人给这肥佬透露点消息吗?”
保尔森家在帕蒂的可拜访邻居名单中居于末位,但直到来到他们家,帕蒂才真正得到了一些答案。梅里告诉她,卡罗尔事实上已不再是租户了。本市的房屋主管部门在经济不景气的年头接手了数百栋房子,卡罗尔家就在其列,现在这批房子正在被以大甩卖的价格出售。
“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帕蒂说。
“你从来没问过我们,”梅里说,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似乎从来就对政府不怎么感兴趣。”
“你说她买得很便宜?”
“非常便宜。认识正确的人可是很管用的。”
“你对这个怎么看?”
“无论从财政角度还是从哲学角度,我都认为这糟透了,”梅里说,“这就是我和吉姆·席贝尔'5'一起工作的原因之一。”
“你知道,我向来很喜欢这个社区,”帕蒂说,“我喜欢住在这里,甚至刚搬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可现在,突然一切看上去都那么肮脏,那么丑陋。”
“别泄气,要多点儿参与精神。”梅里文绉绉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可不想成为此时此刻的沃尔特。”帕蒂刚一离开,塞思就如此说道。
“老实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这句明白话。”
“是我多心了,还是你也听出了帕蒂言下对自己婚姻的不满?我是说,帮卡罗尔报税?你听说过这回事吗?我觉得这有趣极了。我可从没听说过。现在可好,他连窗外的绿树美景都没能保护好。”
“整件事完全就是倒退了的里根主义,”梅里说,“她以为她可以活在自己的小泡泡里,自成一体,活在她那小小的玩具屋里。”
接下来的九个月中,随着一个又一个周末过去,加建的房子在卡罗尔家后院的泥坑里拔地而起。房子像一间巨大的追求实用的舢板棚,大片的乙烯基墙上嵌着三扇朴素简陋的窗户。卡罗尔和布莱克将其称为“大房间”'6',这在拉姆齐山地区可还是个新鲜概念。烟头风波之后,保尔森夫妇修起了高高的栅栏,还种了一排装饰性云杉,如今树已长大,足够将卡罗尔家的新景观挡在他们的视线之外。只有从伯格伦德家看过去,才可以毫无遮拦地看到那间帕蒂称之为“飞机库”的房子。没多久,邻居们就开始避免和抱怨起“飞机库”就没完没了的帕蒂聊天,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们在街上挥挥手,喊一句好啊,但注意着不要慢下脚步,以免被帕蒂缠住。有工作的妈妈一致认为帕蒂变成这样是因为闲得没事干。过去,她很会和孩子们相处,教他们作运动、做家务,可现在整个街区都是十来岁的大孩子。不管怎么努力填充日常生活,她总是看得到或听得到邻居家的改建工程。每过几小时,她就会从家里冒出来,在后院来来回回地踱步,像一只巢穴被搅扰的动物一样盯着那个大房间看;有时,她会在傍晚过去敲响大房间的临时夹板门。
“嘿,布莱克,进展怎么样?”
“一切顺利。”
“听上去确实是!我说,斯基尔电锯在晚上八点半听起来实在是太吵了,你觉得今天就干到这里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
“好吧,那么,如果我要求你停工呢?”
“不好说。不如你让我干完我的活吧?”
“那我会觉得很糟糕,你这边的噪音烦死我们了。”
“是吗?那可真是不妙。”
帕蒂的笑声突兀、响亮,有些像马的嘶鸣:“哈—哈—哈,不妙?”
“没错,很抱歉吵到你们了。不过卡罗尔说你们改建房子的时候,吵了她整整五年。”
“哈—哈—哈,我可不记得她抱怨过。”
“那时你在做你不得不做的事,而现在我在做我不得不做的事。”
“可你这活干得一点儿都不漂亮,真遗憾,简直可以说是丑陋。可怕加丑陋。这都是大实话,毫不隐讳的大实话。当然这并不是问题所在,问题是你的电锯太吵了。”
“你现在脚踩的可是私家土地,请你马上离开。”
“好的,那我猜我要给警察局打电话了。”
“没问题,尽管打。”
你会看到帕蒂在小径上踱来踱去,气愤却又无计可施,浑身发抖。她的确再三打电话向警察局投诉过邻居家的噪音,有那么几次警察也确实来了,并和布莱克进行了交涉,但他们很快就厌烦了她的投诉,变得不理不睬,直到第二年的二月,有人将布莱克那辆F250四个簇新的雪地防滑轮胎一个不落地全部划破,布莱克和卡罗尔建议警官们去问问他们那个不断打电话投诉的邻居。这下子帕蒂又开始从街头走到街尾,敲响邻居们的门,大吐苦水:“最大的嫌疑犯,是吧?隔壁那个有两个十来岁孩子的妈妈。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对吧?我就是个疯子!他开着这条街上最大最难看的车,保险杠上的那句话让几乎每个非白人至上主义者都看不顺眼,但是,哦,上帝,真让人猜不透,除了我还会有谁想要划破他的轮胎呢?”
梅里·保尔森确信帕蒂事实上就是那个划破轮胎的人。
“我看不出,”塞思说,“我的意思是,她确实在受罪,可她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她可能确实不会撒谎,可我也没听到她说不是她干的。她最好正在某个地方接受像样的心理治疗。她显然需要那个。当然,心理治疗再加上一份全职工作。”
“我的问题是,沃尔特在干吗呢?”
“沃尔特在累死累活地挣钱养家,这样帕蒂就可以成天待在家里,做她的疯狂主妇。他是杰西卡的好爸爸,是乔伊的某种现实原则'7'。我看他手头要做的事已经够多了。”
除了爱老婆,沃尔特还有一点最为显著的性格特质:是个大好人。他善于倾听,似乎觉得其他所有人都比他本人更有趣,更值得关注。他的肤色白得离谱,下巴窄小,留着天使般可爱的小鬈发,永远戴着同一副圆形的金属框眼镜。他起初在明尼苏达矿务及制造业公司的理事会做律师,但没能玩转,被挪到公司的推广和慈善部门;为人友善是这种部门需要的品质,但他在公司内的升迁道路也就此走到了尽头。在巴瑞耶街,他总会送出很不错的免费演出票,比如民谣歌手格思里或室内管弦乐队的演出。他告诉邻居们他和当地名人见面的经历,有广播大使盖瑞森·凯勒、棒球明星柯比·帕克特,还有一次,他见到了摇滚明星普林斯。最近,他干脆离开了明尼苏达矿务及制造业公司,去自然保护协会做了业务发展专员,这让大家吃了一惊。除了保尔森夫妇,没人料想得到沃尔特对以前那家公司怀有如此强烈的不满,但他对自然保护的热情向来不亚于对文化的热情,表面上看,他生活中唯一的变化就是周末不怎么待在家里了。
这或许就是他没有像大家所指望的那样去调停帕蒂和卡罗尔·莫纳汉之间的战争的原因之一。如果你直接问他对这场战争的看法,他会紧张地咯咯笑着,回答说:“关于这件事,我算是个中立的旁观者。”乔伊高二那年的春天和夏天,他就一直这样中立地旁观着;到了秋天,杰西卡去东部上大学,乔伊竟也从家里搬走,和卡罗尔、布莱克及康妮住在了一起。
乔伊这次的叛逆行为着实令人震惊,这无异于在帕蒂心口捅了一刀,她在拉姆齐山的生活由此开始走向终点。整个七月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