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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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妃道:“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漫说母妃,便是太后也会为你做主。”太后颔首以示认同。宜妃亦道:“谁欺负了你,快告诉姑姑。”
“还不就是八阿哥。”虚明幽幽道。
宜妃惊愕不已,惠妃则缓缓坐回到了凳子上。
虚明长叹口气,开始徐徐道来:“卿云乔装易服,试探八阿哥之事,想必太后与各位娘娘都听说了。人人都道八阿哥洁身自好,君子风范,但经卿云一试之下,才发现并非如此。他是未娶侧福晋,府上也没几个侍妾,可却在外金屋藏娇,养的还是京中名妓。我问过他贴身的近侍,那位色艺双绝的琳姑娘,已跟了他足足五年有余,却将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
她说的每一句话,蒙在鼓里的人听得是面面相觑,然而太后的脸色却一阵阴沉过一阵。
良妃跪地道:“臣妾替八阿哥请罪。”太后冷哼一声,道:“看来,哀家的话,是越来越没有分量了。”太后一怒,殿内立马扑扑跪了一地。惠妃也告罪道:“太后明鉴,臣妾深知胤禩素无此心,事情是否属实,尚有待查证。”
太后问道:“卿云,你这话可有凭据?”虚明磕头道:“卿云怎敢欺骗太后。”说着还将藏娇金屋的地址明明白白报了出来,并道:“太后只消派人去,一看便知真与假。”
惠妃道:“此事即便当真,胤禩定然只是一时糊涂,是臣妾疏于管教,臣妾之过。”
太后一时未对,虚明又道:“身为阿哥,哪个府里不是三妻四妾,做妻子的,若因此呷醋争风,自然不对。但八阿哥既已定亲,却私置外室,是将我置于何地?欺世盗名,隐匿不报,是将皇上太后置于何地?狎妓淫乐,放荡无形,又将皇室宗亲的颜面置于何地?卿云虽只羸弱女流之辈,却也不屑与此人共对一生,请太后为卿云做主。”
她坦白得太快了,是因为她自信,只第二条就足以彻底激怒太后。
所有人都在等着太后的表态。然而,太后才来得及吐露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子”,手臂便被身旁紧张兮兮的步荻摇得快断了。太后拍拍她的手,表明自己自有分寸,以示安抚。
虚明看在眼里,心知无幸,便打定了主意,纵然无功而返,熏也要熏死几个垫背的。她正要说话,侍立太后另一侧的太子妃却迟疑不决地先开了口:“儿臣有一言,却不知当不当讲……”太子妃素有贤德之名,知无不言,言无不实,太后自然表示愿意一听。
太子妃道:“适才卿云妹妹报的地址,乍一听儿臣便觉得耳熟,思之再三,现下方才回过味来,儿臣三日前刚刚去过那。”虚明诧异地望着她,众人亦不由得身子前倾,洗耳恭听。太子妃接着道:“日前戡乱之中,东门大街一片屋舍皆毁于大火,化为瓦砾焦土,因划归太子爷督办重建,儿臣便也跟着去赈济安民。卿云妹妹所说的宅院,据协理管事回报,此前一直荒置无主,此刻更是倾覆成一地废墟,什么也找不见了。”
她说完后许久,都无人接口或插嘴。但每个人都听懂了,这话本就很是浅显。大火荼尽,尘土掩埋,什么都死无对证了。
虚明忽然发觉,今早出门前该翻一翻黄历,查查究竟是诸事不宜,还是自己时运不济,为何连老天都要来锦上添花,助八阿哥一臂之力?
既然无法追究查证,太后便叫地下的都起身。几乎所有人都为虚明觉得难堪,惠妃也慰解道:“底下的人多嘴多舌,难保没几个胆子壮,怀恨诽谤主子,那些风言风语岂足为信,你说是吗,卿云?”
太后虽不至有意为卿云做主,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一想到自己当年明令良妃母子将那不干净的东西逐出府去,他们竟敢阳奉阴违,隐瞒至今,着实可恶可恨。念及此,太后道:“哀家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当众人弯腰行礼时,虚明第一个站直了身子,显得格外的高。一出慈宁宫,红素就迎上来,见虚明阴沉着脸,只管大步如飞朝前走,当下也不敢作声,紧紧跟着便是。拐进一条长长的甬道,一眼瞧见八阿哥已站在中央,负手静候。
虚明视若无睹,直接擦肩而过,八阿哥终究还是拉住了她的左臂。虚明瞬时大怒:“我现下双手皆无缚鸡之力,有必要吗?明知我左手残疾,还故意朝我弱处下手。连拉人都显出卑鄙无耻,你也算极品了!”
无论骂得多难听,八阿哥都只当清风过耳,绝不动气,沉默相视片刻,才缓缓道:“知道你有一肚子怨气要发泄,只管冲我来,都不要紧,但是别牵连旁人。”
“哟,心疼了?”虚明轻轻一笑,“原来你还是有紧张的人的?”
八阿哥眉间郁结愈深,但到底没有发作。
“有其母,必有其子。”虚明的声音冷厉如刀,她一旦抓到人的痛脚,是绝不会留情的,“还有那么多精彩的故事,我还没有公之于众呢,自己兄弟死也要贴心带进棺材的东西,想必你的皇阿玛会很有兴趣一听……”
随着“啪”地一声轻响,两人均不由得呆住了。
八阿哥望着自己的手,心中已自悔极。
虚明哼地一声冷笑,道:“好得很,我也没什么好再顾忌了。我现在就去乾清宫。”
八阿哥死死攥着不松手,近乎失控道:“你想怎样,你到底想怎样?”
虚明回眼看他,简单干脆道:“我失败了,你也别想成功。”
八阿哥渐渐恢复了平静,放开了手。虚明立刻往前奔,再不回头。
脸面是要相互成全的,既然撕破了脸,索性就一撕到底吧。
红素一路追着问:“格格,您真要去乾清宫?”虚明恍若未闻,走得愈发飞快的脚步便是答复。红素仿若天塌下来一般,哭丧着脸,猛地跪地抱住她哀求道:“这怎生使得,您好歹想想福晋,想想老爷,想想王府上下上百口人……”虚明道:“那谁又替我想过?”说着一脚踹开她,红素还想去拖她的脚,奈何正好一队侍卫巡视路过,也不敢太招人耳目,忙低头爬起身,虚明则早跑得没影了。
奔至乾清宫门口,正要让太监通禀求见,守门的太监已招呼道:“见过云格格,您这消息可是灵通,这么快就赶来了。”虚明愕然,胸中逞强的一股意气被这么一阻,眼神也清明了点,顺其所指望去,却见殿外丹陛之前跪着一人,背影熟悉而又陌生,迷茫地搜寻了番记忆,幡然醒悟,这是卿云的阿玛,明尚。
过得片刻,虚明问道:“他怎么会在这?”守门太监道:“格格还不知道呢?额驸爷一早就来了,仿佛要求什么事,万岁爷不答应,额驸爷偏不肯走,在这跪了快半个时辰了。”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空中飘起了绵绵细雨,人都说一阵秋雨一阵凉,这一场秋雨连夜下到天明,地面不知又该有多少落叶了。
“淋坏了可了不得。”守门太监忙着去取雨具。虚明接过一把油纸伞,站到明尚身旁,亲自撑开了为其遮挡风雨。
“回去罢。”虚明道。
明尚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不情愿这门婚事,昨天御前奏对,你只是为了我与你额娘不受牵连,方才忍气吞声,未有异议。”
“先回去吧。”虚明还是劝道,“君无戏言,即便我们跪断了腿,他也不会收回成命的。我惹下的事,我自然有办法解决。”
“你的办法,就是打杀人?”明尚的声音明显冷淡了下来。
“她是死有余辜。”虚明也答得硬邦邦的。
明尚叹了口气,问道:“你忘了自己当初一心只求脱离皇宫,是为了什么?”虚明道:“我没忘。”明尚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你厌恶的那些人有什么两样?”这句问话犹如凭空一声炸雷,轰得虚明脑袋里嗡嗡直响。
她抗拒卿云的一切,却不得不暧昧不清地忍受了六年。她费尽心机摆脱了卿云,甚至造出一个崭新的身份和名字,虚明。她一直以为这两者之间,泾渭分明得好似一个天一个地,可事情一旦逼到了眼前才发现,她玩的依然是卿云那一套。卿云,虚明,虚明,卿云,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她已丧失了辨别的能力。或许,她根本从来就不认识自己。
明尚的声音又从天外飘了回来:“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阿玛真心不想看到你变成这样……这只怪阿玛是个无用的人,没有能力让你万事随心意而活。我这一辈子,从未向谁低过头,可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屈膝求人……阿玛也老了,争不了什么了,只盼能为你遮挡一分风雨是一分……”
他虽然极力让口气显得淡淡的,但虚明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爸……”虚明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膝盖,缓缓弯下,跪在地上,而这一跪之后,虚明的一切也都将随风消散在雨中,跪在这儿的,只有卿云。卿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我愿意嫁。”
云雨交织,偌大的天地间,只看得见宫墙之内、雨幕之中的两个跪影,是那样的渺小。
回到郭府,卿云便着人端热汤来驱寒宁神,俟明尚换了干爽便衣,安置在躺椅稍歇,卿云请示道:“把额娘接出来吧。”明尚听不出商量的余地,闭目不再说话。卿云便直接吩咐人去请了。
她回自己房里也换上便服,放心不下,又叫人去请悠悠来。等回信期间,卿云推开窗,正对着满池萍碎垂塘柳,感受细雨微风拂面,站着一动不动。
不知
过了多久,派去请悠悠的人回报,悠悠并不在家,现下仍暂住裕王府陪伴其姨母,裕王福晋。卿云“哦”了一声,也不回身,依旧斜倚而立,只轻声道:“再请。”那人得令刚走,又有丫鬟门外通禀,八阿哥求见。
“阿玛刚歇下,别惊扰到他。”卿云的话立刻传了出来。隔了片刻,混杂着雨声,略显冷清的嗓音才又响起来:“你有一个好父亲,我父亲却要在雨中长跪不起,是谁一大早把他请进宫的?你去传我的话,只说,我阿玛不能白白淋雨跪了半个时辰。”
听完丫鬟传话,马起云很是震惊:“这算什么意思?”
八阿哥无声一笑,道:“去回禀你们格格,我会叫她满意的。”
他尚未及屈膝,马起云已嚷着“使不得”跪在了地上,请命道:“让奴才替贝勒爷。”八阿哥笑着拉起他,自己撑伞走进雨中,马起云忙追着苦口劝阻:“奴才的命不值钱,跪上一天也不打紧,可贝勒爷怎么使得,您是阿哥,除了万岁爷,还有谁受得起您一跪?这万一传出去了,更加不得了……”八阿哥点头道:“言之有理,阿哥的两个膝盖到底要金贵些,因此我跪上一个半时辰,也就合了她的意,若由你来替,就是跪上三天,也是无用。”
马起云还想劝,八阿哥却已没二话地跪在了雨地里,泰然自若,像是心甘情愿认了罚。马起云只得陪着跪下,羞臊得不敢抬头,眼睛却不时瞥着周遭,但凡有下人多瞧一眼,或是张下嘴巴,便禁不住焦心如焚,唯恐此事被人传扬出去,于八阿哥名声有损。
而府中有点眼力见色的下人,也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没了主意。既不敢抗命去打扰明尚,又无胆去劝卿云改变主意,只得隔上一会儿工夫,便去卿云跟前禀报一声时辰。但卿云始终无动于衷。直到悠悠唤了一声“卿云”,才将她从窗外的世界,拉了回来。
卿云缓缓转过身,悠悠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卿云无意识地摸摸脸,忽地心念一动,走到镜前一照,只见镜子里的人脸上,不知何时起了数不清的红斑点,果然,是癔疹又发了。
悠悠忙把窗子关上,责备道:“明知道不能吹风,还这么不爱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