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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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忙把窗子关上,责备道:“明知道不能吹风,还这么不爱惜自己?”卿云完全不在意,问道:“你来得好快,看过我阿玛了?”悠悠点点头,伸手道:“他没什么。我给你把把脉。”两人坐下,边问诊边交谈。
悠悠先道:“我三番五次提醒过你,八阿哥绝非善类,不是个易相与之人,若早点离他远一些,何至于今天这步田地?”卿云沉着脸不作声。悠悠叹了口气,又道:“也许是天意不可违,注定你要留下来,好赖日后你我二人能互相做个伴,也好过漂泊在外,孤独无依。”
她说了这么多,卿云却一言不发,毫无反应。悠悠细细端详卿云面色,似乎正在琢磨什么心思,便握住她的手,引起她的注意,才道:“你就是心思太重,才会起了癔疹。事情既已成定局,就别想那么多了。”卿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悠悠微微一笑,道:“你劝我别钻牛角尖,我才要劝你,别不撞南墙不回头。人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牵无绊,无法无天。我们如果只为自己而活,是不是太自私了呢?我们的身上承担了很多责任,很多希望,不是你能推脱得掉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卿云口音干涩道。
“放了他。”悠悠道,“给别人一条退路,也给自己一条生路。”
卿云想了许久,许久,最后极坚决地摇头:“不公平的事,我怎么也不服。”她十分失望地看着悠悠,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不是我的道理。”
适才去请悠悠的人突然跑进来,跪在跟前道:“格格恕罪,奴才在裕王府还是没找见十四侧福晋……”然而抬头望见高坐的悠悠,这人立时便傻了。
卿云站起得太急,将圆凳都给带倒,歪在一边摇摇晃晃。她把报讯的赶出门,道:“原来你是他请来的说客。”悠悠正欲答她,不敢进门的奴才在门外大声通报:“福晋已请了回来,但此刻却滞留前厅,不肯再入内。”卿云应道:“小心侍候着,我即刻就来。”她转向悠悠,近乎恳求道:“帮我一个忙。”悠悠唯有点头。
卿云又换了正装,悠悠则在她脸上抹上厚厚的脂粉,遮掩住碍眼的癔疹。
涂抹时,卿云问道:“我身体怎么样?”悠悠笑道:“这一年你养得不错,之前四处浪荡撂下的毛病都好了,肚里生的虫子没了,人也养得白胖许多。”卿云不禁莞尔,又问:“那你用药的后遗症可有法子治了?”悠悠手上停住,又羞又惭,含糊道:“我现下哪有机会研究药理……”
“没有就好。”卿云对镜左顾右盼,抹了厚厚一层浓妆的脸仿佛整个换了一张,既瞧不出半点疹斑,也让她更像卿云了。卿云直身抚平衣服的每一丝褶皱,出门前记得又对悠悠道:“我没有任何怨怼之意。当年,那么多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是你救了我的命,让我现下还能站在这大放厥词,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眼里,没有怨毒,没有愤怒,只有冷冰冰硬梆梆的恨意,这就是卿云格格了,冷静理智地计算好一切,任何没价值的情感都是多余的。
悠悠追到门边,目送她的背影隐没在雨幕后,莫名恐惧袭上心头,怅然久立。
去前厅的途中需经过一段抄手游廊,卿云远远便见许多人抬着大箱小包,堵在廊中避雨,一问方知,是卿云的额娘不肯搬回屋里,只得暂放于此。卿云叫他们只管抬走,自己则从后门入得厅去,绕过隔墙,却见不止额娘一人坐在厅中,陪同归来的还有吴尔占与色亨图二人,此刻正站在前门槛内,对着外面指指点点。
一看到卿云,吴尔占便忍不住笑了,那笑容分明在说,原来你也是和我们一样,反正早晚都是要卖的,先前扮什么大义凛然,这会儿又装什么贞洁烈女?
这便是话说过头的下场,卿云既然无法与安王府众人交代,只能将自己的额娘接回家,暂避风头。只是,即便她干了惹人发笑的蠢事,那也不是谁都有笑的资格的。
站在厅中央,隐约能瞧见雨中并肩作伴的两个跪影。五郡主拍案怒道:“这便是你请我回来的目的?卿云,你太过分了。过去无论你怎么闹,额娘也能宽纵,但是这次,你实在太过分了!你还站在这,还不快去把八阿哥请进来?”卿云摇了摇头。五郡主痛心疾首道:“你是想额娘也给你跪下?!”说着作势要跪,卿云急忙搀住,吴尔占二人趁机连连附和:“卿云,看你把你额娘气成了什么样?”“她就是眼高于顶,从未把谁放在眼里!”……
“额娘,吴尔占舅舅,色亨图哥哥,你们误会我了。”卿云打断他们,道,“事无利,不起早。你们就没想过,这门婚事,为什么八阿哥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积极?说穿了,皇子们也是要子凭母贵,生母出身卑微的他,图的不就是咱们王府的门荫庇护。”见三人听进了耳去,卿云便扶五郡主坐好,继续道:“一桩联姻,唯有双方互惠,方得稳定长久。皇子成年前是子凭母贵,但敕封之后便是母凭子贵了,八阿哥此时是事事应承,亲如一家,安知日后不会过河拆桥,反面不认?你们太……不小心了,不立契约的生意都敢做?当心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卿云说得在情在理,吴尔占当即倒戈,连声称是,甚至没发现卿云白了自己一眼。色亨图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今天做的,全是为了……”卿云点头道:“为了给他立个规矩,也是一个警告。”她说“警告”二字时,特别看了一眼自己的额娘。
见大家达成了同一阵线,卿云即吩咐下人去请八阿哥。
八阿哥将滴水的雨伞递给马起云,衣服的下摆也已尽湿透,虽然略显狼狈,但见厅内众人表情,就发觉情势并未倾斜向自己一边。
卿云正色道:“八贝勒,既然额娘求情,冒犯之罪,权且记下。只是私置外室一事,我纵不为难你,安王府规矩大,却是很难过的去的。你若能立下一道誓约,花轿临门,一切好说。不然,总是再拉去圣上面前分说,安王府又怕过谁?婚事成与不成,全凭八贝勒一心间。”
八阿哥猜不透其意何在,一时沉吟未对。
卿云笑道:“放心,皇室的颜面在哪我知道,总不会苛求你不近女色就是了。”
八阿哥知道再不应答,便等同于拂了安王府众人的面子,于是拱手道:“愿闻其详。”
卿云走近一步,直视其双目道:“我要你立誓,贝勒府的嫡长子,必须是我安王府的血脉。”
此言一出,吴尔占与色亨图均是精神一振,简直要拜倒在卿云的脚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八阿哥亦是眼睛一亮,明白这个要求意味着,她是真的回心转意,情愿履行婚约了。想到这,不由心中大喜,反手拉住卿云的左臂,关切地问:“一下雨,这天就又阴又湿的,还痛得厉害么?”
“哪里痛?”五郡主愕然站起。
卿云惊慌地看她一眼,再转向八阿哥的目光也软了下来,低眉道:“你……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再答复我。”
“不用。”八阿哥举起手,万分郑重其事道,“我爱新觉罗?胤禩,在众人见证之下立誓,此生只尊郭络罗?卿云为我唯一嫡妻,将来我的嫡长子,只能是卿云所出,否则绝不纳妾再娶。若生二心,天人共诛!”
卿云听得愣住了,直到见马起云有不平之色,眼神复又一凌厉,补充道:“今日之事,唯有在座之人得悉与闻,绝不外传,但若他日你有违誓言,自当大白于天下,教天下人都来评评这个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地,她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送祝福,乘风化龙,鱼跃龙门,飞龙在天,龙年大吉,见者有份!!!至于我自己嘛,这里只要有一个“笔走龙蛇”就行了!
☆、焚书
回到裕王府,悠悠是又乏又困,然而穗儿欣喜万分地跑来叫道:“赵叔来了!”悠悠立时有了精神,快步走至安放福全灵牌的竹屋外,恰见赵肯堂致祭完出来了。
赵肯堂一瞧见悠悠,便抛下正互致谢礼的王府中人,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一如当初当家奴时一样。悠悠示意穗儿扶起他,然后同回自己的堂屋叙话。
看座后,悠悠亲自斟了杯茶给赵肯堂,问道:“在李四智的家乡可曾打听到他的消息?”赵肯堂双手接过茶,答道:“说来惭愧,打听数月,一无所获。却连王爷的最后一面都未赶上。”悠悠尚未反应,穗儿已急道:“好好儿一个人,怎地就这么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赵肯堂道:“格格,或许有些蛛丝马迹被我忽略了,歇几天我再回去从头找起。”悠悠却摆摆手,道:“不必了。我的身子也渐渐显了,需要有个贴心的人照应着,过了这一阵,我还有事要嘱咐你。”赵肯堂答应了。
临退下时,赵肯堂从随身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匣子,道:“此行倒也并非全无收获。歪打正着,叫我撞上了格格早前梦寐以求的好东西。”穗儿打开一看,竟是一套四册的《神应经》宋残本。不同于千金方、针灸法等只教人以施救方法的医书,这可是千年医史上罕见的,撰解人体经络、百草药理等中医不惯概述领域的专著。悠悠不禁惊喜万分,捧在掌上,爱不释手,心中回响着一个念头:卿云有救了。
穗儿却猛地捂住书封面,紧张道:“这东西……可不敢叫人瞧见!”不用提醒,悠悠也正徘徊在“看”与“不看”之间,纠结出一脑门的汗来。住在裕王府原本安全一些,但是三天后,十四阿哥就要来接她回去了。这一去,怕是一年半载都不能摸到书的边。可是,三天时间,如何看得完厚厚一摞的艰深文字。思来想去,最终,她还是经受不住诱惑,摁住书,生怕被人抢走一般,对赵肯堂道:“三天后,你再来取。”
当晚,悠悠房中的烛火整整亮了通宵,浑然不理自己尚有孕在身。穗儿劝不住,只能彻夜相陪,小心侍候。
悠悠有个习惯,为了将书中所写尽数背下,历久不忘,她在心中默念的同时,还会在纸上写写画画,加深记忆。这虽是一张张的废纸,但如落入有心人之手,可是个不小的祸患。因此穗儿拿来一火盆,她用一张,就烧一张。火盆放在窗下,将窗打开一线天,烟气全部用扇子从缝隙间送出去,烧剩的灰烬则用水浇湿后,撒到花丛里。务求不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待天光盖过了烛火的亮度,悠悠才翻到了第二册中间。为了加快进度,悠悠托病不出,一天都紧掩房门,吃喝只有穗儿一人端进端出。悠悠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首书卷间,穗儿睡了好几觉醒来,仍然看到她在如饥似渴、不知疲倦地读着,写着。
转眼又是天明,翻过全书最后一页,已经一昼二夜不休不眠的悠悠两眼通红,身子也因陷入极度的亢奋之中而滚热发烫。太久了,她太久没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感觉了。那么多的文字,犹如百川入海,汇成了一股声势浩大的洪流,不断冲刷着干涸已久的脑海,舞蹈出音乐的律动感来。而她就如同一个几乎溺毙的人,突然被奔腾的海浪卷出了水面,终于可以自由地呼吸了。悠悠贪婪地深嗅几口书香,忽觉鼻子一酸,泪水盈眶。
“这书后怎么还写着字?”穗儿突然出声道,她不知何时站到身边,把悠悠吓了一跳。
悠悠定睛一瞧,只见底页上写了两行字,“无不可过去之事,有自然相知之人”,不觉呆呆地愣住了。
“这是谁的字……”穗儿沉吟道,只觉得眼熟。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奴才的请安声:“十四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