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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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云低头走开,去照拂哭灵的诸太妃。胤祥近前一步,小声道:“还望八哥以大局为重,就当小弟求你了。”胤禩不禁苦笑,他还有得选吗?
胤禩趋步向前,跪在大行皇帝梓宫前,回想一生沉浮荣辱,皆由棺中之人掌握,取决于其一念之间,此时天人永隔,再大的怨气,再多的委屈,也尽烟消云散,不必再提了。只是可惜天家情淡,总是有始无终,如今灵前服丧,他竟连一滴泪也没有。
正自慨叹,却听身后一声大喝:“大胆,怎不参拜皇上!”胤禩只当是在叱问自己,撩袍起身准备回答,一回头却发现有两人挡在前面,被斥责的也是此二人。
九阿哥阴着脸,说道:“前几日见皇阿玛还好好的,无缘无故,怎会突然驾崩离世?会不会是有人狼子野心,暗中谋害,然后自立为君?”胤祥急着连声大叫这两人:“九哥!十哥……”十阿哥却白了他一眼,帮腔道:“皇阿玛传位十四弟的遗诏,可是我等亲眼所见。确实不曾听闻皇阿玛又改了主意,属意他人。”
“先帝灵前,两位阿哥不可造次。”守护灵位的前总管太监李德全从地上爬起来,擦干眼睛,说道:“先帝所下圣旨,均由南书房翰林学士草拟,不但敬事房会存档,内阁与起居注官处也有记录,三方一对照足以辨真伪。”胤祥忙吩咐左右:“还不速速取来,以正视听。”老九与老十见他们有恃无恐,更是惊疑不定。
不多时,敬事房太监便取来了封存的遗诏,再与内阁记录与当日起居注一对,竟然全都对的上,且分毫不差。
十阿哥大吃一惊,九阿哥却哼了一声,道:“这是伪诏,既然打算矫诏篡位,这些东西自然早就准备好了。”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静得针落可闻,所有人都为他们捏了一把汗,特别待在命妇人群之中的十福晋安吉雅。卿云转了一圈也没寻见悠悠,却看到了脸色雪白、身子发颤几乎摇摇欲坠的安吉雅。卿云走过去抓起她的手,轻轻打开她捏得紧紧的拳头,问道:“你很害怕?”安吉雅勉强勾了勾嘴角,到底是笑不出来,颤声反问:“你不害怕?”卿云笑着摇了摇头,转目望向大殿中央之地。
“九弟十弟,不可无理取闹。”胤禩伸手扯住九阿哥的臂膀,说道,“皇阿玛尸骨未寒,别惊扰了他老人家安息。”
十阿哥听他这么说,一下子焦躁起来,压低嗓子道:“八哥你怎么就不明白,一定要拖延时间,等十四弟回来便好办了。”
“是十弟你不明白。”胤禩拿来九阿哥手中的遗诏,细细看过一遍,合起递还给胤祥,望向坐在灵旁的四阿哥,笑道:“既然都对上了,诏书怎会有假?”言罢对着四阿哥屈膝跪下,口中三呼万岁,行叩拜之礼。此举完全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九阿哥与十阿哥均呆在当地,面面相觑。胤禩行礼完毕,回首喝道:“九弟十弟,还不快随我参拜新君?”九阿哥叹了口气,拉着十分不情愿的十阿哥,依样画葫芦,勉强施了个礼。
从适才起始终一言不发,甚至头都没抬一下的四阿哥,这时终于回过神来,笑着亲自扶起胤禩,后面的老九老十便也顺势起身,十阿哥嫌弃地一拍膝上尘土,仍是气鼓鼓的样子。
四阿哥又将胤祥和内阁大臣马齐、隆科多宣到面前,命他四人在为先帝治丧期间总理一应事务,并强调凡事皆以胤禩为首,以示特别优宠。四人自然领旨谢恩。
回到八府,十阿哥冲口便质问胤禩:“一个小小的亲王,哦,还有一个总理王大臣,你就被老四收买了?八哥,你……我真是无话可说。”其时康熙已逝,皇子不得无故多于二人私会的禁令自然也就废除,因此他与九阿哥丧服不除,便一路尾随胤禩回来了。
胤禩也不动气,问道:“那十弟你以为,我们该怎么做?”十阿哥被他问住,转而看向九阿哥求教。九阿哥便道:“老四暗中收拢了隆科多,可以掌控京城,困你我兄弟在笼中,但老十四却领兵在外,逃过一劫。他手中还握有军权,麾下统领数十万之众,只要一口咬定老四谋逆篡位,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大军一挥,长驱直入京师,他老四还不得乖乖投降。”
“不行。”胤禩一口否决此议,皱眉轻叹,说道,“皇阿玛有句话还是说对了,党争误国。过去咱们几个兄弟小打小闹,毕竟只在朝堂之上,祸不过百余众,生不出多大的乱子。可一旦动起刀戈,两军对垒,说小了是生灵涂炭,百姓受苦,往大里说,随时可能动摇国本,大厦倾颓。届时,你我便都成了千古罪人,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九阿哥默然片刻,缓缓说道:“一天前,我的奴才,我额娘宫里的奴才,一共十二个人全都被老四抄家没籍,发配边疆。何玉柱跟了我这么多年,只因不肯离家那么远,就被强迫自缢。人都死了,老四还不罢休,居然叫人烧毁何玉柱的尸身,将骸骨送去发配地。”虽然他极力压抑,但声音不住颤抖,流露出满腔悲愤之意。
“畜生!没人性!禽兽不如!”十阿哥怒不可遏,恨恨然骂声不绝。
九阿哥却平静下来,冷冷道:“老四和我们结的梁子可不小,今日小示恩宠,明日也许就磨刀霍霍向你我。难道八哥你就甘愿束手就缚,眼睁睁等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胤禩静静望着二人,道:“丛林之中,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争,一方失败,便注定了要被淘汰,下场只有一个,只是早晚而已。”
话中饱含无限苍凉之意,听得十阿哥亦不由黯然神伤,瞥见自回府后一直在旁边抚琴的卿云,为了抛却心头悲戚哀思,便大声嚷道:“卿云,你倒是说句话呀!光在这弹弹琴,有什么用?能救命吗?”
卿云双手按住震动的琴弦,抬头笑道:“你八哥说得很好啊。生亦何欢,死亦何哀,值得你这么大动肝火吗?”
十阿哥被他们闹得一口郁气闷在胸中无处发作,直恼得挠破头。九阿哥拍拍他肩膀,两人一起告辞而去。
目送这二人离开,卿云踟蹰片刻,方轻声问道:“你还是不肯走吗?”
胤禩无奈一笑,歉然道:“只怪我先前心存侥幸,思虑不周,以为只要助老十四承继大统,众人便可安然无虞,谁知又生变故,以至于此……从今日起,我必须开始为他们每一个人想好退路,否则,否则……”
“否则于心不安?”卿云叹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尽管胤禩断然否决九阿哥的提议,但九阿哥私下自作主张,又非始于今日。回去之后,他就立刻飞鸽传书,将京中发生之事,悉数告与镇守西宁的十四阿哥胤祯知晓。
十四收到书信,惊怒不已,只盼插上翅膀立时飞回京城。可纵然他归心似箭,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登时陷入两难。他领兵在外,无诏不得擅离军营,也调不得半个兵卒,加上年羹尧在旁掣肘,令他更加动弹不得。按九阿哥信中言道,四阿哥已然嗣位,占据主动,那他孤身回京也改变不了什么,可若当真拥兵同往,又很容易落人口实,污为造反。那时背后的年羹尧再同时发难,捅上一刀,他将腹背受敌,胜算无几。
如此犹豫不决数日,很快,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了西宁,可宣他回去奔丧的旨意却久久未至。手下将领也都劝十四,子奔父丧,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无人敢说三道四。十四心浮气躁,确实再也等不下去,干脆将军务全部交托给年羹尧,光明正大地带着十余军士,星夜兼程,驰驿回京。却不曾想,他这一昏招,又把自己推入了四阿哥的彀中。
当十四到达之时,四阿哥胤禛早已登基一月有余,改次年为雍正元年,是为雍正帝。
进城入宫,一路畅行无阻,十四刚在康熙灵前哭了一场,雍正便闻讯赶到停放大行皇帝梓宫的殿门外,命人拿下十四。
十四按剑凝立,怒目而视,喝道:“谁敢近我?”众侍卫慑于其威势,果然止步不前。雍正冷面道:“你身为大将军,统领西北军务,职责重大,竟然不得宣召,擅自弃军返京。你还能继续当大将军吗?”十四冷哼一声,傲然道:“儿子为父奔丧,此乃人伦孝道。这也要治罪,你就不怕皇阿玛半夜来找你,不怕天下有识之士齐声唾骂吗?”
新任首领太监苏培盛连声催促,几名侍卫便同时扑上去,想按住十四,可十四振臂一扭,便将侍卫们摔落在地。雍正“嘿”的一声,摆了摆手,赞道:“大将军王,果然了得!”十四邪魅一笑,径直朝雍正走去,只在半道,又多了一倍的侍卫扑了过来,抓手的抓手,抱腿的抱腿,拼死力把十四全身都给牢牢制住。十四笑道:“再多几个又何妨?”左手腕一翻,在抓住他右臂的侍卫后脑勺上一拍,登时将其击晕,众侍卫为之一震。十四双手得脱,又揪住两名侍卫的腰带,扔出老远,身上重压一轻,他反身一转,便将剩下的人全部甩了出去。
十四垂眸扫过满地手下败将,目光如电,突然又射向门外的雍正,众人一见登时胆寒。他正要大踏步上前,忽有太监跑来高声请道:“启禀皇上,太后请十四阿哥去永和宫叙话。”雍正微微一怔,十四也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侍卫们立即一拥而上擒住了他。
十四不再反抗,只道:“我要见额娘。”
雍正沉默片晌,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私自返京,不就是为了彰显纯孝之心吗?那就去遵化替先皇守陵罢。”然后对那太监道:“如何回报太后,知道了吗?”那太监愣了愣,奉命而去。十四叫道:“你凭什么不让我见额娘?”说着便要挣开束缚。雍正却吩咐侍卫道:“上路之前,先带他回府收拾几件衣物,顺便见见妻儿。”十四面色唰地惨白,手脚虽然彻底老实了,眼底射出的怒火化作刀锋,却足以将雍正千刀万剐,斩成肉泥。
“你矫诏篡位,是为不忠,弑父逆母,是为不孝,威胁妇孺,是为不仁,戕害兄弟,是为不义,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早晚不得好死……”十四被人押送出宫,一路上都骂骂咧咧个不停。
因大行皇帝梓宫尚停在乾清宫,雍正便命人打扫不远处的养心殿,将之辟为皇帝日栖夜寝的新宫。回到养心殿,雍正宁神静心,提笔写完一段朱批,适才那永和宫的传话太监便哭着奔了进来,伏地回报:“皇上,太后没了……不是,太后刚刚在永和宫碰柱倒地,太后她老人家薨逝了……”
雍正眉头一拧,久久方才舒展开来,淡淡道:“知道了。”他合起手中刚批完的奏折,叫了声苏培盛,苏培盛连忙答应。雍正道:“速将此折发往理藩院,就说朕已准了,护送已故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龛座回喀尔喀蒙古的事,就交给敦郡王去办。”苏培盛原以为他是要交代太后之事,哪知完全不提,诧异之余,暗暗观察皇帝语气神态,不由心生惧意。
“等等。”苏培盛接过折子正要退出殿外,即被雍正叫住。雍正
轻揉额边太阳穴,沉吟道:“大将军无故回了京,西宁却不可无人驻扎,即命九贝子允禟前往代为镇守。着年羹尧小心陪侍,不可再重蹈十四贝子的覆辙。”说完挥了挥手,苏培盛躬身告退。
见雍正得了空,那跪在底下的永和宫太监忙请示如何料理太后身后事。雍正不耐烦道:“这也要问?循例照办。”那太监唯唯诺诺而去。雍正却又叫住,道:“太后尚未正式册封,按皇后之仪治丧。”那太监一呆,竟不解此旨何意,但还是依命而行。
雍正素来喜静,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