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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画堂西畔 作者:青徵-第3部分

小说: 画堂西畔 作者:青徵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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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离愁陡的扬手,桌上的白瓷盏噼啪砸在青砖上,激起一圈刺骨的冷光。
夏堂主身子一颤,身子俯的更低。
“夏勉,你可再说一遍?”花离愁站直身子,遥遥睥睨。
“楼主息怒,夏堂主他——”左商急道。
房中交谈在耳畔绵延成望不到尽处的湖水,话语间透露的端倪如素云湖早春不散的大雾,将花别枝周身结结实实裹了起来。
她紧扣着嘴唇的贝齿已沾了猩红血痕,喉头泛起一丝甜腥。
她身子晃了晃站起来,腿脚因方才的屏息不动而麻木刺痛,她恍恍惚惚沿着回廊走,脑中反复只这一句话。
我不是离哥哥的妹妹。
我不是——
她摇头试图将这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却只是枉然碎了满眼的泪。
怔然已望见后山满树的琼花,凉白泛枝而生。走至门口忽又想起顾诩白病着,她拿袖子狠狠揉了把脸折身。
“枝儿。”门倏然而开,顾诩白披了一件皂白的衣衫,手扶着门板。
方才消泯的凉意复又染上眼角,鼻端酸涩,她张了张口,却只是勉强弯唇笑。
“出什么事,你笑得委实难看。”顾诩白将她让进房里来。
她将脸颊埋在肘弯里好一会儿,顾诩白只看她肩膀微颤,半晌见她抬起头,眼眶泛红,衣衫浸了泪痕。他无奈叹了声,抚她发顶,却什么都不曾问。
花别枝垂眸看杯盏里吸饱了水的茶叶沉下去,哑声道,“先生,若我走了,你可会想我?”
顾诩白为她续茶的手一顿,道,“枝儿要去哪儿?”
她眉眼舒展开,无谓摇了摇头,“我觉得山下热闹,总是会去好好瞧瞧的。”
顾诩白心头苦涩,道,“若你不嫌先生一身的药味,我可陪你去。”
她忽的抓住他的手道,“我知先生疼我,若先生愿意,我自是愿意的。”
顾诩白漆黑的眼瞳里亮起盈盈欲动的光华,他任她握住手,道了声好。
公子棉桑在山上呆了三日,花别枝在湖旁遇着他。
他换了一身的绛紫衣袍,刺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她来不及细看,只觉他眼上缚着的绸带碍眼的很。
“三姑娘。”他摇扇道,“在下棉桑,那日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原谅。”
花别枝别过身去。
“三姑娘可为一事忧心?”他说的笃定,她不得不驻足。
“若不是你,本姑娘舒心的很。”她凶恶的瞪着他。
他将扇子翻过来,水墨山水背面空茫的白。
“三姑娘,两厢看去,你遇着的未必是坏事。”
她心底如被凿去一块玄冰,风透着寒意灌进来。
棉桑缘何知晓她并不意外,他双目虽盲,人却不笨。他既生于帝王家,她亦不会天真以为他皓雪凝霜般清澄。
他又道,“既无亲缘,姑娘大可放心去喜欢。”
他的话没头没尾,她身子一颤,心底那层死死守着的念想叫他*。
山风霎时从空隙间涌进来,她独望着一湖碧澄的水,良久道,“他——”
“在下有法子让他喜欢你。”他谆谆引诱,她步步沉堕。
花别枝心知若她答应无异与虎谋皮,却还是仰脸看他,道,“你的条件。”
“你服下这个。”他指尖一丸茶色,一丸赤色。他又道,“随我下山。”
她笑道,“无论怎样也是我吃亏,我不会那么傻。”
他弯唇,道,“此为母蛊,赤色为子蛊。服母蛊者若亡,服子蛊者绝不独生——”他话音未落,已挑了赤色丸药咽下。
“跋山涉水,你可敢陪我。”他挑衅道。
“我虽不知你所要为何,但你若不圆我梦,大不了一死就是。”
她劈手夺了茶色药丸,指尖交触成不分彼此的凉。
丸药入喉,不过寻常。
她笑吟吟同他道别,转身泪水先落下来。
棉桑不知道,但她知道。那日她听到顶顶重要的一句。
夏堂主说,杀父之仇不共于天,她欠楼主,总是要还——
素云楼远望巍峨肃穆,她长于此一十五年,却不知过往看之清白,却掩了望不穿的秘密。
我究竟是谁?她暗自问。
离哥哥,若我欠你,便用爱还你。你便是不要,也无碍。
【小徵:跋山涉水,你可敢陪我。忽然被这一句感动。
小徵乙:我敢~~】

、第五章 棹动

天涯进门的时候嘴角沾着一枚绿豆,远望着像是媒婆,花别枝扑哧一声笑出来。
天涯不明所以,将端来的汤碗放在花别枝手旁。
花别枝看了眼碗中碧色的汤汁,颗颗绿豆破沉于碗底,淀出爽口的豆沙。自打天热了些后,千重每日都从厨房鼓捣一些绿豆汤来消暑,好在不难喝。
天涯期期艾艾说了句,“听说,左堂主明日便会回来呢。”
花别枝淡淡应了一声,想起那日棉桑走时留下的只言。
他于她耳畔清浅道,“在下必亲来迎你。”
窗外漏进几声慵懒的鸟鸣,花别枝将喝完了的瓷碗搁在桌上。碗底剩了不少绿豆,她原本是喜欢吃熬煮的绵软的绿豆的,怎奈汤水喝的多,这会儿也只得望着无奈叹气。
天涯将碗收了,又道,“楼主说,若三姑娘无事,可到竹篱馆小坐。”
她在这坐了这许久,窗外花谢尽,枝叶满覆。她在日光晴的灼眼的早夏抬脚踏出呆了好些日子的西苑。
臀上的伤痕早就不疼,只是天一热结痂的地方便有些痒。她整日在房里,便不管不顾的去挠,才结痂又叫她揭破,这伤就越发不易好。
千重来时若恰巧遇到,便忍不得好一番的嘲讽,千重说她如被摔了屁股的猴。那日她甚无聊,倚着咯吱作响的半扇窗往外看,凑巧见了只从树上跌下来的幼猴,她看幼猴捂着屁股跳脚的狼狈样,觉得千重说的也不无道理。
她这般想着走,路就倏忽像是比平日短了些,她还未想好要说的话,人就站在花离愁的身前。
竹篱馆四周蓊郁长满了青竹,因刚下过雨,青嫩的竹笋便疯了般没商没量刺破泥土。
山风打竹而过,满耳只剩落雨似的响。
花离愁握着一只杯盏,却不饮,半晌道,“坐下。”
她看了看凉森森的石凳,手指在臀侧蹭了蹭,甚为纠结。
她干笑,“这竹子站着看更好些——”
花离愁似笑非笑看过来,她唇角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弧度就凝滞住。
他来回扫量她,道,“可是知道错了?”
她忍住嘴角喜滋滋的颜色,忙不迭的道,“大抵是错了。”
花离愁眉间陡然舒了几分,连带着她也暗自舒了口气。他状似不在意的道,“以后还会随意应别人的婚事么?”
她蹙着眉头好些时候。
那日她跑到花离愁跟前说应了公子棉桑的婚事,花离愁捏着笔杆子,笔尖在宣纸上晕出极圆润的墨痕。
她嘴角方噙着恰好的笑,手腕却被花离愁擒住,拉着去了思过堂。
思过堂她不大来,上一次来的记忆依稀是幼时。她与夏云时去山下的桑园摘桑葚时摔断了胳膊,那时花离愁已渐退了少年人的稚气,一言不发将她扛在肩头带回楼中。
她伤养好后以为天下太平,却叫花离愁关在思过堂跪了三天三夜,她此后便绕着思过堂走,连不小心瞧见匾额都忍不住发抖。
如此故地重游,她恍惚觉得公子棉桑的面子果然购足。未想完就被花离愁掼倒在长条凳上,凳上尘土呛了她一口,她咳着,臀上却火辣辣的疼。
她甚丢脸的哭出来。
花离愁面无表情,一手将她死死按着,一手将藤条握紧。
一下,两下,——十五下。
刚好凑足她的年纪。
花离愁从未打过她,就是她将他喜爱的匕首拿来挖红薯也未动过怒。藤条极细,浸了凉水,纵使花离愁使了不足一成的力,花别枝也觉得与思过堂前那棵合欢树相较她的皮肉也开的极是绚烂。
花离愁抱起她带她往回走,她脑袋贴着他胸口,觉得他胸膛里的跳动有些乱。她的伤口麻木的疼,她还未曾细细*这一刻他抱她而行的无间欢悦,便头脑昏沉痛晕过去。
打过之后便是罚,她被禁足。花离愁一次也未曾来见她,半夜醒来心头一片探不到尽头的空落,额头竟有几滴湿冷的水痕。
她不知自己何时将泪哭到额上去,窗外滂沱的雨,她隔日叫人来补房顶。
此时两两相对,她见花离愁如此认真地问,有些狡猾的道,“离哥哥不愿我嫁人么?”
花离愁手一抖,衣袖上沾了酒香。一片半枯的竹叶落进杯盏里,他将余酒泼了。
花别枝想了想,道,“棉桑是皇子,人长得好,性情也好,我觉得女孩子早晚是要嫁,错过这村便无这店,我不如嫁他。”
“你的伤可是好了?”花离愁不郁道。
她深知魔道相忤,不敢再言,笑嘻嘻道,“千重煮的绿豆汤,离哥哥觉得怎样?”
花离愁将她一把抓过来,她便被他圈进了怀里。
伤口又有些痒,她蜷曲着手指痛苦磨牙。
“好是没好?”花离愁皱紧眉头。
她试图抓挠的手被花离愁制住,她哀求的看他。花离愁无奈笑了笑,将白玉瓶子递给她。
她一把抓过来,狠狠抱了花离愁一把。乐颠颠捧着瓶子往回跑。
花离愁兀自倒了一杯酒,对着满目空凉慢慢饮下。心中棹动波生,摇曳映出一双琉璃似的眼,杏核般看的人心头微酸。

、第六章 廓而忘言

过了晌午,山脚下一簇人影往山上走。
花别枝面前摊着纸,一首诗写了一半。她本是侧脸去看花千重习字,瞥见乌泱泱的簪花小楷,霎时又觉得无趣,视线也就落到了外头。
夏云时挥笔狂书,额上汗滴滴答答从下颌上聚着。
顾诩白本翻着书卷看,此时也不免随着花别枝往外看。琼花枝上栖着两只黑白的鸟雀,黑溜溜的眼珠暗红的尖喙。
两只鸟相互梳理翅羽,姿态亲昵。顾诩白也正看的出神,一枚纸团嗖的砸过去,不偏不倚惊起鸟翼翩跹。
他一惊,却对上花别枝怔然望着窗外的脸,手中还握着沾着墨迹的纸团。
花别枝眼见两只鸟雀飞到远处,倏忽回过神来,见顾诩白淡淡看来,尴尬摸摸鼻尖。
垂首看到方才写的被揉作一团,捶胸顿足咬咬牙捏起笔敛神去写。她喜行书,因她觉得顾诩白的字写的好,事事便往他身上靠。
月白衣,她也穿,纵然让绣娘改宽了衣袖,也无顾诩白一星半点的出尘气度。她索性挽起袖子来,手指染了斑驳的墨痕。
顾诩白说她每次习字像打仗,总不肯规矩清落的写出一篇。
她虽不大甘愿,但看花千重凝腕端庄的写,心底浮着愧意。
我大抵是先生最不成器的学生罢。她想。
约莫写了两张,只差最后的两字。锦瑟在门外敲了敲门板。
花千重与夏云时乖乖的写,独她抬起头看。她看锦瑟芙蕖一样的面,肠子拧成一股。
她见顾诩白猝然咳了几声,哑声道,“三姑娘。”
她极不情愿走过去,锦瑟低声道楼主相请。
清凉的不安淡雨薄烟般在心头涌动,她一只袖挽着,一只袖垂着,有些狼狈的跟在锦瑟身后。
“枝儿。”顾诩白有些仓皇的开口。
她觉诧异,转首问,“先生,可有事?”
此刻,她希望他能留住她,不管是怎样的由头。总想让人替自己来个决断。
顾诩白眉眼清疏,涩然道,“你的字,记得回来写完。”
她凤翎似的眼睫簇动,右颊泛起一涡梨白。
“记得了,先生。”她道。
顾诩白双手垂在腿侧,掩在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齐平指甲硌的掌心凉冷的疼。笑纹一圈圈平缓开去,他忽察觉,他快要看不见她无赖笑颜。
花别枝从锦瑟身上闻不到任何脂粉的味道,这或许,是锦瑟唯一让她不觉讨厌的地方。
她觉得锦瑟是个谜,吃斋念佛,杀戮众生,随侍花离愁。
锦瑟是她不愿去想却不得不想的谜,她不愿像锦瑟一般无知无觉长守在花离愁身边。锦瑟所固守的,不是她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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