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作者:卫风-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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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慕贤从李家出来,暖暖的醺风一吹,脚步也有些绵软无力。书墨跟着他,笑着说:“少爷少爷,今儿我又赚了好几个锞子,还有一大把散钱呢。”
这种地位上的改变,下人往往比主人的感触还强烈还直接。朱慕贤虽然也感觉到自己的地位改变了。但是这种改变还没有让他有什么太深的感觉。可对书墨来说,以前谁看得起他啊!不要说外头的人不拿他当回事,就算是在朱家,大点儿的仆人、婆子,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的。可是朱慕贤这一考中,不得了——许多上门来拜会的人,都会给他打赏了。家里头大小仆人。马上对他也另眼看待了。别人不说,就说二管家吧,平时说话最难听,很爱找碴的一个人,仗着自己辈份高资历老,对他们这些小厮从没好脸儿。
可是现在怎么着?今天早上遇见他,二管家居然破天荒对他露出个笑影儿,还招呼他:“这么早墨哥儿上哪儿去的?少爷可起来了?”
瞧瞧!瞧瞧!少爷一考中,他就从“墨小子”升格变成“墨哥儿”了。
书墨伺候朱慕贤读书,也很识得几个字的。他以前读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可是直到今天才真正明白这话的真正含义。
以前朱家没失势时。书墨并没到朱慕贤身边伺候,对朱慕贤以前过的富贵日子并没有体会。对朱家失势后朱慕贤的处境也就无从比对。不然他对世态炎凉这话的体会一定更深刻。
朱慕贤笑着说他:“是谁又赏你的?你可别乱收乱放的,更不许胡乱花了。先存着,等回来一起交给你娘,将来给你成家娶媳妇用。”
书墨嘿嘿笑着:“刘公子赏了我一个锞子,还有今天谢大爷也赏我了。少爷别又笑话我。我才几岁哪,就能娶媳妇了。那总得少爷先成了家,再来论我们的事儿呢。”
朱慕贤心说。这是今天第几回有人跟他提成家的事儿了?不但长辈提,朋友提,连身边的小厮似乎都在催着盼着他成家一样。
成家……是他的终身大事。
可是却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不管是表妹,还是别的什么姑娘,如果父母之命,让他娶,他就得娶。
他能说个不字吗?
他去和母亲父亲说,他想娶什么人,不想娶什么人吗?
说起来,他还是羡慕刘书昭的。
刘书昭这门亲事,是他自己看中了周家姑娘,又告诉了他母亲,然后他母亲托了李家四奶奶出面,给说了这门亲。新娘是他自己看中的,喜欢的……
这两次母亲的来信中,对表妹只字未提。虽然没说她现在怎么样,可是朱慕贤已经本能的查觉到了母亲的变化。以前母亲来信,每一封信上都会提到表妹——甚至头几封信就是母亲口述,表妹代笔的。那时候他读着信,知道家中一切安好,表妹的近况也好,就会觉得心中踏实。后来虽然表妹回了家,母亲再来信时还会讲她的近况。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突然间就闭口不提了呢?
好象是从去年冬天——不,还要早一些,母亲已经快一年没有提起表妹了。
朱慕贤回屋去换了衣裳,先去给朱老太太请安。朱老太太正看着人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把冬天的厚的毛皮衣裳晾晒收起,再把春装、布料、帐幔罩单这些都从箱底拿出来。
朱老太太做了多年的官太太,又是当家主母,虽然娶了三房儿媳妇,孙媳妇也娶了几房了,可是私房仍然丰厚惊人。一院子各种锦缎布匹灿然华美,简直耀得人眼花。丫鬓婆子们穿梭来往,忙得团团转。
“祖母这儿好热闹啊。”
朱老太太笑着抿了口茶:“哟,今天又吃酒了?”
“和刘兄,谢兄一起,还有几位同窗,在望江楼聚了聚,也没吃几杯。”
这是正经应酬,望江楼是镇上顶有名气的酒楼,并不是那种不正经的地方,朱老太太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朱老太太让人给他沏茶来,拉着宝贝孙子的手,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孩子从一生下来就讨人喜欢,白胖胖的,脾气也好,不爱哭,一逗就笑。那会儿他母亲身体不好,朱老太太把他抱到身边带了好一阵子。孩子一年比一年大,又乖巧,又聪慧,还知道读书上进。如今更是有了功名了——
所差的,就是娶一房贤惠的孙媳妇回来了。
朱老太太指着旁边一匹展开的大红绸缎说:“你瞧这个,颜色多鲜亮啊。我一直收着呢,别人都不给。等你将来中了状元,用这个给你做个红袍穿。再骑上白马,御街夸官,到时候啊,满城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俊秀的状元郎啦!”
朱慕贤笑着说:“祖母说这个,让旁人听了肯定会取笑孙儿。天下大得很,才子也多得很。能得一府的案首说起来好象了不得,可是放到一省、放到京城去,那就显不着了。”
朱老太太一点儿都不失望,笑眯眯地说:“那倒也无妨。不做状元红袍,还可以裁新郎倌儿的喜袍哪,那就留着给你娶媳妇时穿吧。”
朱慕贤能说什么?只能笑——
正好这会儿徐妈妈过来传话:“老太爷让少爷到书房去说话呢。”
祖父让他过去,朱慕贤自然不敢耽误。朱老太太也说:“快点儿去吧。我让厨房炖了你喜欢的虾球鱼片豆腐汤,晚上你可得多喝两碗。”
朱慕贤笑着说:“好——说得我现在口水都忍不住了。”
“馋猫,还跟小时候一样。”
朱慕贤到了书房门外,正了正头巾,又理了理衣裳,才提高声音说了句:“祖父,孙儿来了。”
“进来吧。”
门其实没关,朱老爷子做官的时候家里规矩大,不经通传谁也不能进书房。虽然现在他已经不讲究这些了,可是朱慕贤还是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坐。”
朱老爷子并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刘家小子后日迎亲?”
“是,孙儿答应了去帮忙。”
“那是应该的。”朱老爷子说:“你和他年纪相差不大,也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你父亲写了信来,说京城的几家世交中没有什么年纪合适的姑娘,你母亲已经启程回来,就在杭州府或是于江这里替你寻一门亲事。”
朱慕贤抬起头来,看着朱老爷子。
朱老爷子平静的注视着孙子。
孙子和于家表姑娘的事情,朱老爷子当然心中有数。
“对了,还有件事,你表妹于姑娘已经定了亲,是你姨丈他们工部营缮司主薄的儿子,据说人品很不错,是门好亲事。”
这个消息来得这样突然,朱慕贤怔在那里。但是他心底深处,却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总悬着的那么一块地方,落到了实底。
对表妹,他早就有了模糊的,不祥的预感。
姨母早亡,姨丈又是个十分势利的人。朱家得势、能帮扶提携他时,他自然巴不得把女儿塞过来。可是现在朱家已经不比从前了,他想用女儿另结一门靠得住的姻亲,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营缮司主薄,可不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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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风大,好冷……么么大家,注意保暖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朱老爷子是个很有手腕的人——要不然真是白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
他当然也有过政敌,这些人对朱老爷子的看法差不多都一致。朱老爷子是个相当有耐心的人,但是他若出击,风格凌厉而直接,总是一击即中,从不迂回绕道。
在对待孙子的终身大事这个问题上,朱老爷子也绝不会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当断不断,对朱慕贤没半点好处。事情已成定局,迁就、迟疑都没用处,该受的伤一样会受。不如快刀斩乱麻。在痛楚来得极为突然,甚至当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让它变成过去。如果慢慢腾腾,拖延不绝,反而会让这事占据朱慕贤太多的精力与心绪,说不定就会钻了牛角尖再也走不出来,甚至会影响他以后的科举前程。
那位表姑娘朱老爷子当然见过,矫揉造作,既没眼光也没气量,只会耍弄些小心计小脾气。这也不奇怪,她母亲早亡,无人教养。
即使她父亲没有变卦将她另许她人,朱老爷子也不会让她进门做自己的孙媳妇。朱慕贤将来要走仕途,娶的妻子就十分。不求有什么深厚的家世背景提携帮扶,起码明事理,有气量,撑得起内宅,能相夫教子。
从哪方面看,于佩礀都不合适。
事实也证明,朱老爷子的判断没有错。
两个消息接连着来,朱慕贤还没从前一个母亲即将来于江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立刻又被第二个消息打得头晕耳懵,有好一会儿的功夫都反应不过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里的,一直怔怔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表妹已经定亲了?去年的秋天?到现在足足大半年了,怪不得上次堂兄朱长安来的时候,提起这事欲言又止,父母的信上只字不提——祖父知道这事吧?一定早知道了。
他们都瞒着他!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他一个人。
到现在事情已成定局,十五那日就成亲?
只剩七天时间了,就算他想赶回京城去,时间也来不及了。
况且。就算赶回去,他能做什么?
朱慕贤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种被欺骗的感觉……就象当面狠狠抽了他一顿耳朵,打得他两颊火辣辣的疼,胸口也象刀割一样的难受。
“少爷?”书墨试探着喊了一声。
“你出去。”
朱慕贤紧紧攥着拳,全身象筛糠一样颤抖!最初的怔然之后,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表妹就这样一声不响的定了亲!她甚至一个字都没有想要捎给他。
难道她还他会纠缠不清吗?
她若是不甘愿,难道不能向母亲求助。难道不能让人送信给自己吗?
在她心里,到底他算什么?
如果她甘愿,他这个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表哥,还会阻了她的路吗?她只要说一声,他还会象以前一样待她,即使她嫁了旁人,她有难处他还是会帮她,她若不开心了他还是会为她牵挂。蘀她排忧解难。
可是她没有。
她完全当他不存在……
朱慕贤记得小时候,她若是做了什么错事,一定不会承认自己错了。总要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或是把脸一扭,恍若无事,只当这事没发生过。这么拖下去,总会不了了之,她也用不着认错被罚。打破了祖母心爱的摆设,她把碎片藏了起来,后来还是他出头去认错。说话处处得罪了人,都是他蘀她兜着圆着……过后她既不向自己道谢,也没有一句半句解释。
这一回……多半也是这样。
她还是不吭声。不出头,就这样,把他也给拖着,掩着,就象对待其他她不愿面对的人和事一样。
其他的人,也都一样保持了沉默。
朱长安去年来时还没有中秋。那时候她想必已经定亲了——
已经那么久,将近一年的功夫,他们瞒得滴水不漏,看着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定蠢极了。
瞧,他多么自以为是。他以为自己在拼搏努力,不止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整个家族,也是为了表妹……
可是他们待他,就象待一个傻子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欺骗他,背叛他的,全是他身边的人,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们早就知道了,可是却合起伙儿来瞒着他!
是,他们是他的亲人,他们是为了他着想,为了他的前程着想!
朱慕贤笑出声来。
书墨不安地在门外踱步,听着屋里发出的声音,他急忙把耳朵贴在门上。
少爷是……在笑?
书墨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再仔细听,没错,朱慕贤是在笑。
那声音既象笑,可更象哭,听得书墨特别难受,胸口闷的象压了块大石头,喘气都困难。先是很低,后来笑声大了起来,简直就象疯颠了一样,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