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第10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听很多人谈起这个城市如何如何。
是啊,其实要说起来呢,这些话倒也多半不假。(从隔壁的淋浴间里传来了一连串淫狠的笑声。)
在夜总会里他们谈起生意来。他几次想把身子往后靠靠,可是一靠下去,头发总会碰上背后那一盆棕榈,结果只好探出了身子,把克朗邦先生喷出的雪茄烟一口口吸下去。先生,我说你是个明白人,你也总应该让我们稍微赚一点钱吧,说穿了,不赚钱这生意谁还来做呀,你总不见得要我们做出产品来给你们自当差吧,换了你先生,别人要你这样你也不见得会肯吧。由当差,这就不叫做买卖了,先生你说是不?第五杯酒已经快喝完了。嘴巴只觉得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连香烟也仿佛不是叼在自己嘴上了。(这酒我得喝得慢一点儿了。)
你这话很有道理,老弟,很有道理,不过话还得说回来,产品要价廉物美,这一点也很要紧呀,生意经中也有这么一条吧,这就叫做竞争。你要为你打算,我要为我着想,说穿了事情的关键都在这里。
'正文 第115节'
是啊,先生,你的意思我都明白。这样谈下去,他这脑筋怕还有得要伤伤呢,他真想拨开烟雾,冲出去透透空气。对这个问题我倒有个想法……
布朗啊,在台上唱歌的那个娇小玲珑的金发女郎是谁呀?认识她吗?
(他不认识。)啊,当然认识,不过说老实话,这个女人你不认识她也罢。她进局子是家常便饭,而且老实不瞒你说,她有时还得去请教花柳医生呢。不过我倒知道有个去处,先生,那可是文高尚,又体面。
门厅里,衣帽间的女服务员听见他拨了个电话。他把身子往墙上一靠,不然的话他简直连脑袋都要撑不住,得靠电话听筒来顶着了。电话又打不通,急得他一时直想哭。
哈罗,艾萝依丝吗?——他终于把电话打通了。对方是个清脆的女人声音。限公司里的同事结伙出去寻欢作乐就更来劲了。
说真的,这样的路数我倒还从来没有见过,接起钱来那么利索!吓,就见她一只手朝桌子边上这么一撸,半块大洋就接过去啦。要不是我见过有这么个去处,这种乐儿我看你们只有到巴黎去找了——否则就只好找个黑婆娘的窑子凑合!
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啊。
可不,简直什么希奇事儿都有,人家脑子里五花八门的念头,你不知道的多着哪。
你们说我们老板脑子里在转些什么念头?
嗨嗨,有约在先,今儿晚上不谈公司的事。来来,大家先来干一杯。
大家举杯一饮而尽。各人都轮流做了一回东。
我有些话儿想跟大家叨叨——布朗说——很多人都以为咱们做推销员的轻松得很,可其实呢,老天知道,咱们的工作比谁都吃力,我这话没瞎说吧?
再吃力也没有了。
就是。我是上过大学的,后来退了学,要知道我退学是有道理的,道理就在于我认为爱虚荣的人都是大傻瓜,我不赞成不是好汉硬充好汉。我是个极平凡的人,谁要问我,我就不怕老老实实这么说。
布朗啊,你这个小子真不赖。
好,你这话让我听着高兴,詹宁斯,因为我知道这是你的心里话,这话够意思。我们累死累活替人当差的,总希望能有几个知心朋友,彼此信得过、合得来,要是连这样的朋友都没有,成天劳劳碌碌还有什么意思呢?
就是这话。
我的运气还算是不错的,这话我见了谁都敢大胆说一句,自然我也有我的苦恼,这世界上哪个没有苦恼呢,不过今儿晚上咱们可不是来吐苦水的,你们说这话可是?我今天要告诉大家,我有个漂亮的老婆,一点也不吹牛。
有个同事哈哈大笑。布朗啊,我也有个漂亮老婆哩,可我敢担保,你结婚只要满了两年,就会觉得女人就是长得象条猎狗也没关系,只要能让你受用就行。这话我不完全同意,弗里曼,不过你说的有一点倒满有道理。酒杯声、谈话声,闹成一片,他觉得自己嘴里在讲话,可就是一点也听不见。
得啦,咱们快到艾萝依丝那儿去吧。
可是事后他还是不肯罢休。
弗里曼,你方才那几句话,引得我在心中琢磨了好久,可我还是想跟你说那句老话:我有个漂亮的老婆呢,我老婆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我觉得咱们在外边这样昏天黑地玩女人,回去那样骗老婆,实在是不象话啊,说真的,这简直是荒唐。我一想起她,再口过头来看看自己的行为,自己也觉得惭愧死了。
是很有些荒唐。
就是嘛。咱们还以为自己挺聪明呢,可其实咱们就知道喝酒,玩女人,……只顾自己快活。
对,只顾自己快活——布朗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詹宁斯,倒给你先说了。他打了个踉跄,在人行道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是很有些荒唐。
醒来,却是在自己床上,贝弗莉在替他脱衣服呢。我知道你要埋怨我一顿了,亲爱的——他嘟嘟哝哝说——可你哪里知道我的苦恼呵,一年忙到头,手里的差事得赶着办,家里的用度得想法弥补,还得想法多挣些钱好去还债,我到今天才算明白了过来,牧师讲道说的不错,生活,生活是艰苦的呵。
早上,揉揉疼痛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吃不准昨儿晚上贝弗莉到底干了些啥。
(上一夜出去逛逛的人一见面都偷偷眨了眨眼,一脸怪里怪腔的苦相。十点钟,他在厕所里碰到了弗里曼。)
哎呀,昨儿灌得可真够呛。
我今天都还觉得头晕目眩呢——布朗说。咱们这样瞎闹闹,到底算啥名堂?打破老一套的生活呗。
嘿,真有你的,老兄!
第六章
也就在这一天夜里,在幡舞山脉的另一边,卡明斯将军到阵地上去作了一次视察。攻势发动一天半以来进展一直很顺利,前沿各连都推进了四分之一英里到半英里不等。部队又动起来了,情况比他事先预料的还顺手,一个月来那种潮湿多雨、困滞不进的沉闷局面看来已经结束。六连已经跟远役防线上的敌军发生过接触,根据将军当天下午接到的最新报告,五连的一个加强排在六连的侧面攻占了日军一个营地。今后几天估计敌军就会发动反击,攻势难免要受些影响,不过只要部队能够挺住(他相信部队一定能够挺住),那么不出两个星期,远役防线就一定可以突破。这样的进展速度,倒使他暗暗有些惊异。自从日军渡河进攻失败以后,战事沉寂了好几个月,他大力贮存物资,天天修改作战计划,为大举进攻积极准备,前后花了一个多月。凡是一个司令员所能办到的事他都办到了,然而他还是忧心忡忡。一想起前沿营地的工事项上都构筑了掩护设施,泥泞地上都铺起了木板条,他往往连心都凉了;这些都是明白无误的迹象,表明士兵的心理是准备扎下去作长久打算了,别想再叫他们起来了。
现在他知道原先的想法错了。一次战役就有一次战役的教训,这一回他明白了一个不易看清的,却是极基本的道理。士兵入静则思动,老是那样一成不变的日子过腻了,是又会勇敢起来的。所以他认为,看到前方哪个连队没有向前推进,不应该去把他们撤换下来。就让他们在泥泞里待着好了,待久了他们自会自觉自愿向前进攻的。这事也巧,他下达作战命令的时候,正好是他部下又急于要前进的当口;不过他内心深处还是暗暗叫了一声侥幸。他对部队士气原先所作的判断,竟是完全错误的!
我要是能有几个观察敏锐的连指挥员,这仗打起来就简单多了,也灵活多了,不过话又要说回来,对指挥员的要求本来就已经不能算低了,如果还要加上高度敏感这一条,那就未免要求过高了。不,还是应该怪我自己,他们看不出来,我还是应该看出来的。大概就是由于这个缘故吧,所以他看到刚一发动进攻就取得这样的战绩,也并不是十分欢欣鼓舞。当然,高兴还是高兴的,因为他心上最大的一块石头毕竟落了地。军部方面的压力终究松动了;他一度曾经寝食不安,生怕这一仗没打完泪己就会给解除指挥权,这种担心如今看来也大可不必了,假如今后前方进展顺利,此事就可以压根儿一笔勾销。可是一桩不称心的事刚去,一桩又来了。将军心里含含糊糊、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不大塌实:此次进攻虽然得手,可是自己起的作用似乎不大,他的作用充其量就好比是轻轻一按电钮,等着电梯开来。这么一想,他高兴的心情顿时就打了折扣,心里还依稀有些恼火。这一路的进攻,恐怕迟早总有一天会难乎为继吧,明天他要到兵团司令部去,争取海军派舰支援他在坊远湾的登陆作战计划,可是目前的进展这样顺利,很可能就会使他的申请得不到批准。所以他明天去还得费点口舌,得一力陈说不从侧面迂回登陆就打不赢这一仗的道理,这样就难兔要碰到件棘手事儿,那就是,对自己前方已经取得的进展,就不能不尽量往小里说、往少里说了。
不过,情况毕竟已经不同于以前了。雷诺兹悄悄悄给他一个信儿,说是兵团司令部现在对登陆坊远湾的作战设想恐怕也不完全持反对态度了,所以见了他们不妨用些“策略”。争取他们的支持还是可以办到的。
他知道,他此刻在干的种种,实际上都无非是骗骗自己。他整天坐在作战处的帐篷里看送来的报告,心里总是有点不痛快。他觉得自己就象是一个政党头目,在选举日的晚上眼看本党的候选人获胜当选,心里却感到好生懊恼,因为他本来是想提另外一个人做候选人的。打这种仗,有什么脑筋可动呢,还不是老一套,哪个指挥官来指挥都照样能打得如此顺利,所以兵团司令部的看法想想倒也没错,你看这不是气人么!
但是再一想,兵团司令部的看法肯定是错的。这仗打下去势必会碰到困难,可他们就是不信。想到这里将军不禁想起了派往大山那边的那支侦察小部队,不过他随即就把肩耸耸。假如他们此路可通,带回来的报告有点价值,假如他再能设法派一个连循他们的原路而去,利用这支兵力接应坊远湾登陆成功,那倒是不坏,谁都会赞一声干得漂亮。可是这事毕竟希望渺茫。侯恩的队伍没有回来,最好还是先不要打在算盘里。
尽管心中有这种种不以为然的想法,他手里却还是忙个没完,前方的进展得密切注意,送来的报告得一份份认真批阅。这种工作就是累人,就是烦人,到了黄昏时候,他已经感到很疲乏,需要调剂调剂精神了。通常部队在作战的时候,他每天到前方去巡视一番,就会觉得精神一振,可是今天天色已黑,视察步兵阵地是不行了。他想还是到炮兵阵地上去看看吧。
'正文 第116节'
将军打了电话,要司机把他的吉普车开来,八点左右,就坐车出发了。今天的月相当圆。他舒舒坦坦靠在吉普车的前座上,看车前的灯光在两边密林的枝叶丛中掠过。这里距离前沿还远,可以不必关灯,将军懒洋洋抽着烟,感到一阵阵和风拂面,十分惬意。虽然身上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可是神经仍极紧张,风驰电掣一般的感觉,引擎的呼吼,座垫的颠动,烟的香味儿,渐渐使他平静了,有如冲温水浴一样,全身的神经都受到了抚慰。他的心情渐渐愉快起来了,肚子也觉得有点饿了。车开了十五分钟,见紧靠路边就是一处一①五炮的阵地。他一时心血来潮,就让司机弯进去看看,入口处是一排空汽油桶埋在沟里,上铺泥土,作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