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的微笑-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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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大家都是在公安系统,张慰芳去见周扬属于公私兼顾。表面上,她手头的某项工作,正好与周扬挂职的那个县城有关,张慰芳时不时有必要亲自去跑一趟。这样的出差让情人相会变得天衣无缝,事实上,在过去的一段日子,他们就是一次次通过这种简单的方式见面。张慰芳的意外怀孕改变了一切,使得这次幽会变得很不愉快,他们激烈地争吵起来,情急之中,周扬说出了自己的怀疑,他并不完全相信这孩子是自己的,这让张慰芳感到非常悲伤。
周扬的怀疑深深地刺痛了张慰芳,她不得不认认真真地重新审定自己与周扬的关系。留下这个孩子,留下这个爱情的见证,等待双方离婚再重新的组合,显然是不现实的,显然是自欺欺人。张慰芳决定立刻打掉这个孩子,并要求由周扬亲自陪同。对于这个决定,周扬表现得十分勉强,他没有拒绝,却冷笑着问张慰芳,为什么不能让她丈夫杨道远陪她去。因为这句话,在送她回家的路上,除了那一声作为回应的恶毒咒骂,张慰芳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周扬一路都在开憋气车,速度飞快,由于他们挂得是警车牌照,开多快也不会有人管他们。
张慰芳永远也忘不了周扬说的最后那一句话,一路上,他不是在叹气,就是在自言自语地骂娘,骂前面的车挡道,骂路上的广告牌。最后,都快到目的地,都已经下了高速,他们正准备进城,前面有一辆大卡车挡住了道路,他们的车奔驰而去,就在这时候,张慰芳听见周扬很平静地说:
“小芳,我们分手吧!”
一个星期以后,杨道远又一次去了医院。人瘦了许多,眼圈是黑的,极度的萎靡不振。他的再次出现让大家感到意外,当然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还是合法的夫妻,就算他们真的要离婚分手,可是毕竟暂时还没有办手续,张慰芳毕竟还躺在病床上。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杨道远几乎天天都会去医院,没人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时候,小艾已经从乡下来了,刚过来,刚满十八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农村小姑娘,做事笨手笨脚,大家都在担心她能不能服侍好张慰芳。
现在轮到杨道远也不说话了,他来了以后,还是像过去那样伺候张慰芳,替她擦头上的汗,喂水,倒橙汁,削苹果皮。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让身为小保姆的小艾感到很难理解。每次大约是一个小时,来时很突然,不打招呼,去时也十分突然,还是不打招呼。杨道远小心翼翼地伺候张慰芳,伺候这个自称是从没有爱过自己的女人,看得出他万念俱灰,看得出他心头一阵阵刺痛。杨道远的来无影去无踪,杨道远的小心翼翼,杨道远的不亢不卑,包括杨道远渐渐离去的背影,都让心存内疚的张慰芳感到不安和别扭,有一天,等到身边没有别人的时候,她终于对他说出了几句发自肺腑的话。
张慰芳说:“你去吧,这里你不用再来了,我们之间的这场闹剧,没必要再演下去。”
杨道远木然地看着她,眼睛瞪得很大,仿佛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又好像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杨道远完全是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一时间,张慰芳并没有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丝毫解脱,这其实是很容易捕捉到一种信息。事已如此,分手对杨道远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恩赐,是名正言顺合理合情的解放,张慰芳觉得自己既然是有负于他,已经深深地伤害了他,现在,她应该把自由还给杨道远。
“说我从来没爱过你,这个不完全是实话,”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张慰芳又开始滔滔不绝,“如果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我们也不会结婚,我不是个好女人,更不是个好妻子,不过,也不会像你想得那么坏。有些事,我知道不是说一声对不起就能过去,但是这个对不起,我还是得说。你可以恨我一辈子,我做得太过分了,怎么说对不起都没用,好在我已遭到了报应,我知道自己这是罪有应得。”
谈话不欢而散,杨道远扭头就走,他什么也没说。正从外面进来的小艾并没有任何感觉,她已经习惯了男主人的神出鬼没,说杨叔今天怎么只待了一会就走了。小艾并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只是奇怪这两个人怎么都不喜欢说话,怎么一点都不像夫妻。城里人的行为总是那么古怪,总是有点阴阳怪气。张慰芳的心头似乎轻松了一些,脸上竟然有了一点点微笑,然而不一会,她的眼角又淌下了泪珠,小艾看了,傻乎乎地就跟没事一样,也不问她为什么。
杨道远在医院门口遇到了姚牧,两人都感到很奇怪,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姚牧解释说他是陪同母亲过来,老太太一直惦记着要来看看张慰芳,今天他们已和张慰芳母亲约好了,说好了在这里碰头,然后再一起上楼。姚牧母亲的目光显得有些异样,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杨道远,好像是在辨认一个在押的逃犯,这种审视人的目光让杨道远感到很不自在,虽然自己与姚牧是好朋友,跟他母亲也有过几次见面,她老人家干吧要用这样的目光看人呢。
就在杨道远落荒而逃不久,张慰芳的母亲也赶到了,两个老姐妹久别重逢,说起张慰芳的遭遇,不禁唉声叹气眼泪直淌。很快又到了病房里,姚牧母亲抓住了张慰芳的手,刚刚的那阵难过劲还没过去,眼泪又掉下来了,连声说小芳你吃苦了,受累了,这以后的日子你怎么办呢。姚牧连忙阻止她,说你老人家真不会说话,你想想,小芳遇到这么大的事,好歹保住了性命,这个还不应该庆幸。经儿子这么一提醒,姚牧母亲连忙改口,说对对对,她这是人老了,不会说话,还是儿子姚牧的话有道理。张慰芳母亲也在旁边敷衍,说我们确实老了,无论说什么话,在他们年轻人的耳朵里都不会中听的。
接下来东一句西一句,两位老太太没完没了,张慰芳忽然很随意地对姚牧说了一句,刚刚杨道远才来过,他们要是能早一点的话,很可能就碰到他。姚牧本来不知道该不该提到杨道远,现在既然是她自己说了,便顺势问起他们的关系,他们到底是怎么样了,有什么打算。张慰芳说,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分手。姚牧为他们感到惋惜,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说早知如此,你们当初又何必相识。
张慰芳的脸上露出了苦笑,说:“这都得怪你,当初是因为你,我们才认识的。”
“怪我,这个当然还得怪我,”姚牧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最终结果会是这样,他满是疑问地说,“我还真是不明白了,按说周扬已经死了,不该在背后说他,不过说老实话,周扬和杨道远比起来,实在是相差太远了,我也不知道你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
张慰芳母亲在一旁做手势,让姚牧千万别这么直截了当,不能什么话都说。这话分量太重了,她害怕女儿会接受不了。姚牧却欲罢不能,好在他知道张慰芳的性格,知道她这时候未必就不愿意听这些话,再说了,作为杨道远的好朋友,张慰芳她即使现在是不愿意听,他也还是要说,他应该为杨道远打抱不平,他有义务帮杨道远出出这口恶气。
“张慰芳你知道不知道,我真是给你害苦了,”姚牧觉得最起码也有必要把那天喝酒的事说一说,他要让她知道杨道远的内心有多痛苦,“那天杨道远突然拉着我喝酒,他心里难受呀,你知道我们一共喝了多少酒,两瓶,两个人,整整两瓶,你知道杨道远他能喝,他喝了有一瓶半,最后我们都醉了,醉成什么模样,都醉成了一滩稀泥,就躺在餐馆的地板上,爬都爬不起来,害得人家要打110报警。”
第二章 4
接下来,杨道远还是天天都去医院,基本上是下了班过来看一趟,和张慰芳也没什么话可说,有时候向医生护士打听打听情况,有时候随口关照小艾几句,或多或少地尽些义务,都是些表面文章。作为一个还未离婚的丈夫,杨道远的行为几乎无可挑剔,他越是这样老实窝囊,别人就越同情他,越觉得他是个好人,越觉得张慰芳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终于,张慰芳应该什么时候出院被提到了议事日程上,院方征求家属的意见,家属的想法是尽可能往后拖延,但是再拖延总会有个尽头,不可能一辈子都赖在医院里,出院这事已是迫在眉睫。这期间,杨道远得到了个人职务上的第一次重要提升,虽然只是一个部门的副职,但是在讲究论资排辈的官场,这个必要的台阶仍然十分关键,没有成功的第一步,便不会后来的平步青云。
杨道远当初能调进电视台,是姚牧和大舅子张慰平一手促成,姚牧当时已进入电视台的中层领导,张慰平则是因为自己在组织部工作,认识的人多,有很好的人脉资源。杨道远大学毕业以后,分在一所中学里当老师,与张慰芳刚结婚,张慰芳母亲便亲自出马,通过自己丈夫的老部下,把杨道远借调到了教育局。杨道远的人生步伐都与张家有关,眼见着女儿四年多的婚姻就快走到尽头,杨道远的这次提升让张慰芳母亲心里很不平衡,感到极度的失落。在过去,她曾经一度反对过女儿的婚事,作为一名不折不扣的官太太,她非常在乎女婿的出身。一个人的教养总是由家庭决定的,她一直觉得杨道远根本就配不上自己女儿。周扬这样的年轻人她当然也不喜欢,女儿最后选择了杨道远,木已成舟,不管愿意不愿意,不管赞成不赞成,她这个当丈母娘的都不得不出谋划策,不得不为女婿未来着想。杨道远后来能够在官场上春风得意,显然与她这个丈母娘的精心设计分不开,与一开始为他所做的良好铺垫有关。
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杨道远有充分的理由可以与张慰芳分手,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当升官成为既定的事实以后,张家的人才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忍辱负重的杨道远会一声不吭。为了平安地度过这个敏感时期,他选择了根本就不提分手的这件事。张慰芳的母亲决定跟女婿摊牌,要跟他问个明白,女儿出院以后怎么办,住在那里,由谁来照顾她,杨道远的回答十分干脆,就一句话:
“张慰芳她怎么想,这事就怎么定。”
女儿的态度显而易见,对于要离婚这件事,张慰芳从来就没有松过口,她一直是这个态度。张慰芳母亲为此无话可说,现在的杨道远站在一个非常有利的位置上,既然离婚是张慰芳先提出来的,同时作为婚姻的一方,她又有着明显的严重过错,杨道远此时选择分手让人无可指责。忘恩负义也罢,过河拆桥也罢,事实是,张慰芳母亲抓不到女婿什么把柄,找不到他的任何过错,她可以指责,可以谩骂,甚至可以扬言威胁,但是她并没有一个真正能够站得住脚的借口。
临了,张慰芳母亲只能和儿子一起商量,她希望张慰平能够出面,与杨道远一起坐下来,认认真真进行一次谈判,如果离婚真是不可避免,那么就应该要为女儿多争得一些利益。张慰平说有什么好谈,争什么呢,反正也没小孩,要说钱,他们也没什么钱,房子是小芳公安局的,杨道远也不可能跟她争,他也根本不会在乎,电视台这几年发展得很快,房子以后肯定有,他只要再找个女人重新结婚,还怕分不到房子。
张慰芳的母亲感到很无奈:“就这么放过他了?”
“天要落雨娘要嫁,他要走人,我们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