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作死-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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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杂乱无章的花。
雨势愈来愈大,先前街上还有几人落单,慌不择路的跑着,此刻早已空无一人,隔壁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门框上垂下来的金色铃铛则发出急促而持久的铃音。
雨水很快浸湿了沐小木的衣衫,不过此时的季节本就潮湿而闷热,湿了的衣衫蔫搭搭的贴在身上,倒不觉得冷,只是令人很不舒服。
靴子踩进水洼里,溅开的水珠扑上了裤腿,沐小木来不及忧愁,就看见前方屋檐下飘摇的宫灯,以及立在屋檐下,唇红齿白的年轻男人。
男人瘦高而挺拔,柔顺的黑发挽在黑色的纱冠里,一身暗银的丝绸长衫纤尘不染,用浅浅的蓝线绣了大朵的花。他面目俊秀,年轻而阴柔,正执了帕子擦拭自己沾上了雨水的右手,缓慢而专注,片刻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的抬起头来。
沐小木不由自主的停了步子,看着眼前这个眼熟的男人,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男人的身后尚恭敬的立着一个小厮,他望着沐小木,似是发现了更加有趣的事情,笑了笑便将手帕丢给了身后的人,又侧过头去,说了些什么,随后伸手指了指沐小木的方向。
沐小木尚在惊疑之中,就见小厮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一把撑开原木色的油纸伞,利落的朝沐小木走来。
“公子,我家大人有请。”油纸伞轻巧的搁在了沐小木的头顶,小厮语速快而清晰的道。
沐小木瞧人家都亲自来接了,不好推辞,便随他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打量雨幕那边神态从容的男人。
纸伞拨开了男人眼前的迷雾,沐小木踏上了石阶,浑身的湿气扑面而来,男人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她满身的泥泞与潮湿。
“不知大人……”沐小木拱拱手,眼神试探。
“我的名字,早就忘记了。”他笑了笑,皮肤细腻而通透,身上完全没有男人身上的野蛮气息,倒像是一直藏在暗处,笼着一层幽静而神秘的薄雾,“不过,别人都叫我桂大人。”
“桂大人……”沐小木略一迟疑,忽然就记起来了,桂大人不就是那个随仁极力推荐的掌印太监么,当初湛然为了更愉快的折磨自己而将这个位置拱手让给了随仁,也令这个男人一时之间变的炙手可热。只是自己常年闷在都察院,又经常琐事缠身往宫外跑,是以从未说过话。
“竟是桂大人,失敬失敬。”沐小木急忙施礼。
“我对沐大人才是久仰多时,今日一见,果然……”他眼含笑意,将她来回看着,凝出一抹笑,道,“果然让人失望啊。”
沐小木一愣,毫不在意的笑道:“我本就不值一提。”顿了顿,又道,“不知桂大人叫我来所谓何事啊?”
大红人桂公公凝神扫向漫漫雨幕,似是对突然的变天很是满意,道:“雨中偶遇,闲聊片刻罢了,还能有什么事?”
“没事么?”沐小木随他看了看天色,冲他歉疚的笑一下,道,“没事我就告辞了,身上尚有些琐事要处理。”说罢就要往雨里冲。
“还真是个急性子。”桂公公无奈的道,“我一个人在这无聊,你不如留下陪我聊聊?”
“额……”沐小木为难的止住了步子,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思索逃脱的理由。
“对了,说来也有意思。”桂公公突然开口,自己先笑出声来,歇了片刻,补完了后半句,“今儿一早收到一封折子,粗略一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落款就很讲究了。”
沐小木一滞。
“你猜是谁?”桂公公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是湛大人呈的。”
沐小木不敢走了。
“这往常湛大人的折子,圣上看都不用看,便直接过了。”桂公公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幸灾乐祸,“如今待遇仍旧一样,圣上看都不看,就给驳了。”
沐小木只得回过头来,看着开怀的桂公公。
“你不急了么?”他似笑非笑,语气嘲讽。
“急……”沐小木皮笑肉不笑,道,“但是再急,陪桂公公说两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突然这么懂事,真是让我措手不及。”
“桂公公不要在意这种细节。”沐小木笑的很是诚恳,道,“我想雨势甚大,桂公公一人躲雨难免寂寥,多个人才好派遣寂寞么。”
桂公公不知有没有将她明显的谄媚听进去,只是伸手掩住口鼻,挡住她冲过来带起的尘土,眼睛从手指上方望下来,声音夹杂着暗沉,道,“湛大人似乎很喜欢你。”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沐小木含糊道。
“无论什么样的喜欢,只要有着感情的牵绊,无论是对你和他,可都是很致命的。”桂公公闲话家常,内容却令人脊背一寒,道,“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沐小木假装不懂,昂首问道。
桂公公轻轻笑了起来,道,“如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圣上会做的这么明显么?”他示意她抬头,看波谲云诡的长空,道,“谁都知道,要变天了。”
“你说这场雨么?”沐小木垂下眼睛,道,“终究会停的。”
桂公公回过头来看她,冷笑道:“有些意思,倒是忠心,我很好奇,他那样的人,究竟是如何……还是说,你其实有什么心理疾病?”
沐小木无语,这位桂公公想说自己喜欢被虐就直说好了,藏着掖着做什么,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
“小木,找了你许久,竟是在这里。”熟悉的声音轻易的穿透了雨幕。
沐小木一回头,惊道:“阮糖?”
眼前撑着把细长油纸伞的正是阮糖,大病初愈的脸庞带着几分疲惫与苍白,精神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这位……”阮糖略一迟疑,便道,“想必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桂公公吧。”
桂公公立在高处看他,眸中趣味甚浓,道:“阮大人。”
阮糖轻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又道:“小木你怎好在这里扰了桂公公清静?跟我回去吧。”
桂公公闻言一笑,便往前迈出一步,刚想说相谈甚欢再聊一会儿的时候,沐小木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湿漉漉的爪子很快在他的衣袖上印了一个脏兮兮的手印,口里道:“大人,小心地滑。”
桂公公身子一僵,缓慢的将视线挪到袖子上,顿时脸黑了一大片。沐小木在他冷冰冰的目光下,尴尬的缩回了手,道:“我不是故意的。”
阮糖立在石阶下,伞面将将好遮住了眼睛,只能望见他嘴唇不经意勾起的弧度,似是在笑。
身后小厮见桂公公神色不对,急忙递上帕子,桂公公执了帕子,盖在手腕上,压抑着怒气道:“沐大人,来日方长,下次再说吧。”
“那好那好。”沐小木一蹦一跳的赶紧逃到阮糖身边,钻进了伞中,回首对着桂公公挥挥手,道,“回见啊,桂公公。”
雨势不歇,愈演愈烈。骤而急的雨滴将前方的路都笼在了水雾中,一片茫茫然,望不真切。
“你倒是机灵。”阮糖撑着伞,歪过头来看沐小木的头顶。
“不想同他说了,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怕被他问出什么不该说的,再闯出什么祸来。”沐小木说着又抬头看他,正对上他微笑的眼睛,道,“再说你大病初愈,总不能让你在雨中等我呀。”
“居然懂的关心人了。”阮糖甚慰。
“我一直都懂的好吧。”沐小木不满。
“是是是。”阮糖没辙。
沐小木嘻嘻笑着,两人缓慢的朝家的方向走着,耳边的雨声隔绝了杂音,仿佛世界只剩下两人之间的短短距离。
“喂。”沐小木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你给分析分析呗。”
“分析什么?”阮糖明知故问。
“关于朝堂的形势……”沐小木含糊的道。
“形势一片大好啊。”阮糖毫不在意的道。
“我是说……”沐小木知道阮糖不喜欢湛然,总是若有若无的透出不屑与敌意,当然湛然也不喜欢阮糖,总是直接表示出鄙视。
“死定了。”阮糖步子不停,快速接道。
沐小木步子一顿,阮糖似是随时注意着她,竟也反应很快的停了下来,没让她淋着雨。
“你是在开玩笑么?”沐小木看着表情淡然的阮糖,不确定的道。
“你看我的样子像么?”阮糖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腾出空来,擦去了她脸上的水渍。
沐小木沉默了,其实她本来就看不懂,阮糖也好,湛然也好,她都看不懂,也不知是他们太深不可测还是自己太过肤浅,敷衍还是认真,潦草还是从容,她从来只能看见表面。
“罢了。”阮糖见她一副难过的样子,瞬间失去了逗她的念头,只是用腾出来的手轻轻带了她一下,示意她往前走,口里道,“你觉得怎么会变成如今的局面的?”
沐小木略一沉吟,道:“发展到如今这种状况,绝不是一朝一夕,亦不是突然之间,大抵从许久以前,便开始了吧。”
“不错。”阮糖点点头,靴子踏进了水中,毫不在意濡湿的靴尖,道,“从很久以前。”说罢又转过头来,眼睛毫不避讳的望着沐小木,补了一句,“从你入朝开始。”
沐小木一愣,结合到方才遇见的桂公公,似是明白了什么,道:“桂公公。”
“不错。”阮糖叹了一口气,情绪看似平缓,却又暗暗藏着几分痛苦,道,“若是我早些找到你……”说完便自己停住了,待缓和一些,才又续道,“第一回,是湛然为了救你,把掌印太监这个职位给了随仁,随仁便举荐了桂公公。你可知道这位桂公公,心思细腻手段亦不差。更难为可贵的是,伺候皇帝的时间最久,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还不是一天两天,偶尔的僭越也会被宽恕。”沐小木接口道。
“嗯。”阮糖继续道,“他还要给所有的折子批红,无论是传递消息还是从中作梗都是轻而易举。”
“潜移默化影响了皇上对湛大人的印象么?”沐小木抬头问他。
“如果一个人长年累月在你面前提起一个人,还总是负面影响,并且你本来就对这个人心存忌惮……你觉得呢?”阮糖轻飘飘的将问题抛给了她。
沐小木明白了各种缘由,垂首不语。
“第二回,湛然为了将你从随仁牢里带出来,小小的胁迫了一下皇帝,你应该还记得他请辞这回事。”阮糖望了她一眼。
“记得。”沐小木回忆道,“当时随仁也同我分析过,说湛大人请辞后,半个朝堂都不运作了,圣上必定十分忌惮。”
“没错。”阮糖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个情况在皇帝心里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若说以前只顾着吃喝玩乐,那如今在吃喝玩乐之余还会担心一下这个潜在的巨大威胁。”阮糖笑了笑,慢悠悠的道:“更何况,还有一个从小的玩伴在耳边不停的吹着风。”
沐小木这才察觉到其中的凶险,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为何现在才显现出痕迹?”沐小木想不明白,“照你这样说来,时机早就成熟了啊。”
“时机此刻才算成熟。”阮糖摇摇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继承。”阮糖道,“皇帝昏庸无道,又纵、欲奢靡,身子骨早就被掏空了,走到那一步也不过时间问题。”
沐小木脸色一白,她知道阮糖素来对朝堂不屑,在她面前说话从来不加掩饰,但如此惊人的话还是第一次说。
“所以,即便在皇帝面前斗倒了湛然,若是一朝变天,以湛然的手段,东山再起也不是难事,因此,还要留好后路。”
“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