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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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遥道:“区区迷烟都察觉不到,医仙当真是后继无人了。”
阿蘅知他性情,不作争吵,扶着床缘坐下,身子靠着床板说道:“十日期限未到,你便等不住了么?”
贺遥道:“我是来估一估,看看大概多久能来替你收尸了。”
“估下来如何?”
“你我十日之约,过了多久?”
阿蘅笑了笑道:“四日。”
“那就是说还有六天?”贺遥冷“哼”一声,道,“你自己觉得如何?”
“这种毒阿蘅从前没有见过,更不曾亲身试验,真的难下断言。”
贺遥道:“实话告诉你,依我看来,你至多再顶两天,六天已是极限,绝熬不到十日之久。”
“没有熬过,又怎知不行?”
贺遥眉头一蹙,竟显出一丝恼火:“你不信么?‘红乎顶’的高烧若无解药,常人最多烧上五天,就算你是医仙弟子,我再多算你一日,也是跑不出六天,再久脑子便要给烧坏了!你是想为了胜那十日赌约,变成傻子吗?”
“阿蘅只知道,这赌约输不得。”
贺遥不禁愕然:“为什么?”
“原因不是早就说了么?”阿蘅望着他,盈盈一笑,“因为我想跟你学蛊毒之术。”
贺遥久望着她,素来伶牙俐齿的他此刻竟答不上话来,隔了良久才骂了一句:“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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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晨让她开口,她倒反而不知该怎么说了,吞吞吐吐了好一阵儿,最后却挑了一句远话开头:“那日,你为何要我去神剑山庄”
“不过是听到了尚书府那一行人正在去往那儿的消息罢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找他们麻烦么?”
“仅是如此而以?”
“不然呢?”白晨挑眼斜睨着她,一脸轻屑的表情。
那日大吵,他忍不住吐露心迹,她却以一句“想过,懂过,却不后悔”来回应自己深藏十二年的爱恋,只一瞬间,苦涩、心痛、失落、不甘、恼怒齐涌心头,卷成疯狂漩涡,几欲失控。于是匆匆地将她趋离自己身旁,赶到手眼触及不到的地方,只怕自己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举动。却也不放心让她一人去对付不知底细的敌人,事后也派了朱雀前去暗中护卫,得知洛东凡亦在山庄之中后,便放心让朱雀回城,以免被她发现。
她的眼中有城中事务、有好友、有师仇,他的眼里却只有她一个人。洛东凡待她细致周到,不同寻常,他自然看在眼里,但却并不在意。因为只要看她的表情便能知道,她待此人至多不过是好友罢了,即便对方日久生情,她亦不会有所回应。相反,她的身旁有这样一个尽心尽力的人在,他反而能放心一些。
事隔多日,两人再次相见,他已经学会克制自己的情感,重新做到在她面前一如往常。望着她看到自己终又如从前一般待她,如释重负的神情,他的心头却像被小刺刺中,隐隐作痛。
只听上官若愚又问:“那你可知道洛东凡的事?”
“剑神之子的事?”
她瞪大了双眼:“你知道?”
“那又如何?你当宏理院真的只会探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么?真正粗壮的‘蛛丝’,可不是握在十三道监理史手中的。”
“既然知道他的身份,那为何还要引他入城,委以重任?”
“区区一个副使,又算是什么‘重任’了?况且他不过是想借宏理院之手查个不可能查到的所在罢了,我又何必防他?相反,他的能力尚算不错,你不在,他也勉强算是‘得力’了。”顿一顿,白晨微微蹙眉,略显不耐,“干嘛老是谈他?不过一个小卒罢了。”
上官若愚迟疑了一瞬,还是决定将在神剑山庄中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自那日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对他多出一份莫名的愧疚,既然回应不了什么,至少要做到不再欺瞒。
听到枫形暗槽的事时,白晨素来慵懒的表情蓦地一紧,原本瘫软在塌上的身子也不禁微微直起。上官若愚已有多年不曾见他这样的表情,由此更觉事情不简单。
只听他开口问道:“那枫叶叶尖向左还是向右?”
上官若愚一怔,细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触感,答道:“向右。”
白晨愣愣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会的……”尔后似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许久。
上官若愚见他久久不答,似是被什么极重要的事深深困扰着,不禁有些担心害怕,便道:“不急,你且慢慢理一理思绪,我过段时候再来找你……”说着正要起身离去,却被他伸手一把拉住。
那只手那么冰冷,却又如此用力,带着细不可闻的微小颤动,仿佛是溺水之人拽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上官若愚不禁心头大震。他这样害怕的模样,她只见过一次。她十四岁那年与小鬼门门主打赌,中了奇毒之后多日昏睡不醒。再次醒来时便是见到他神情紧张地望着自己,开口便是一顿大骂,失态又有些语无伦次,那一日,他的声音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都不可抑制地轻微颤动着。
“白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上官若愚手足无措地只好呆站着。
却见他终于抬起头来,右手仍是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左手入怀缓缓掏出一物来,摊开手掌,正是那枚枫形水玉。
只见那水玉晶莹剔透,雕工细致,是罕见的珍品,只是叶尖却是微微向左歪去。
上官若愚愣了愣,不禁说不出话来。
只听白晨说道:“你也看到了,你见的那个并不是我的这枚玉。”
她已大致猜到,惊愕地望着他,手也不觉变得冰冷。
他淡淡地苦笑,似是颇为无奈:“不错,你见的那个暗槽,应该得用阿冼的那块玉,才能打开。”
“阿冼”,白冼,他的孪生弟弟。在天山的时候,她听他说起过,并不曾亲见,而她却情愿他们俩个此生不再相见。
“看样子,咱们得出城一次了。”白晨望着她,微笑地说道。
她却害怕了,不自禁地连连摇头:“不、不……不用了。我去告诉洛东凡,那门开不了了。”
“不是为了洛东凡……”白晨说道,“你不是也需要剑神的剑谱报仇么?”
“不……不要了。我有别的法子。”
白晨戏谑地问道:“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那是自然的。”她却答得毫不迟疑。
他倒有些意外,问:“难道我的性命比你的师仇更重要?”
“自始至终,师仇便是我的事,我一个人的事。白晨,我从未想过要用你的性命去换些什么。”
白晨深深地注视着她,目光中忽然溢满了欣喜,笑意也跟着温柔起来:“好,只凭这一句话,我们便一定要去天山一趟。”
她惊愕万分:“为什么?”
她的手一片冰凉,他的手却逐渐恢复了温度,拉过她的双手放在掌心暖着,说道:“有些事,总是要解决的。此番再上天山,有你陪着,我也能安心一些。就当是为我,你也无需再有顾忌。”
“白晨!”
“多说无益,你刚回来,便好好休息几日,三天后咱们便动身吧。我也有多年不曾长途跋涉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上官若愚见他于此事极为执拗,知道再劝无用,心中很是后悔自己提及此事,踏出东殿的脚步也是异常沉重。脑海中反复回想着的便是那年白晨给她讲的故事:
在遥远的天山,有一座九天玄楼。天阁九重,住着侍奉九天玄女的仙子仙童们,他们孤傲高洁,与世隔绝,每一个人都必须摒情绝性,不染纤尘,直到有一天其中的一位仙子生下了一对孪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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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四十四 。。。
天山上有一座九天玄楼,天阁九重,盖在九座山峰之上,传说站在最高那一层天阁的屋脊之上,伸手便可触天。那里的武功乃上古伏羲所创,为人所不能想象,内功练至冠处,站在滴水成冰的天阁之中,单衣薄衫仍不觉丝毫寒意。
每隔十年,第六重天阁中的弟子便会下山,于江湖中寻找骨胳清俊的好苗子,为玄楼添丁。楼中弟子均是行踪飘忽,偶尔出手,便是惊世骇俗,因此多年以来,世人只知天山之中有这么一座仙楼,楼中有着人所不能惊世武功,至于是真是假,却是一直争论未果。
这一年又逢十年下山,却有一位弟子回楼之时,已是身怀六甲。玄楼中人均是摒情绝性,纤尘不染,唯有品性淡薄如仙者,方可领悟楼中绝学。此事一出,众人皆惊,但要如何处置,却均是不知。第六重楼主因而顶风冒雪,亲上九重天阁叩见玄楼之主“九天玄女”。
那第九重天阁盖在天山最高的山峰之上,乃天下绝险之地,六重楼主纵是武功绝顶,亦是历经九死一生,方得到达。那时的“九天玄女”是姐妹两人,听罢六重楼主之报后,两人却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姐姐认为楼中之人均是高洁无暇,那弟子未婚有孕,莫说是在这九天玄楼之中,便是放到寻常市市井亦是为人不齿的丑事,须当严惩。妹妹却认为欢喜爱恋乃人之天性,不可强自抑制,此事正好能为玄楼开一先河,自此以后,楼中弟子可依着自己的性情去爱去恨,为这冷冰冰的玄楼增添一分生机。
两姐妹因此事争论不休,最后决定先让那弟子将孩子生下再说。
几个月之后,那弟子于山下诞下一对双胞胎,兄弟俩长得玉雪可爱,让人不忍释手。楼主姐妹为此亲自下山探望,那弟子恳求二人饶孩子一命。姐姐终于心软,只令她说出孩子父亲的姓名,便答应不再追究。岂料那弟子以为她要寻那男子麻烦,竟是当即自尽。
妹妹见惨事终是酿成,不禁埋怨姐姐不通人情,纠缠不休。两人因而又是大吵一架。姐姐说玄楼中的武功必需得是性情淡薄之人习之方可大成,若然放纵弟子们的性子胡来,便要招致走火入魔。妹妹却是不服,说她生性跳脱,一身武功却也不输姐姐。两人争论不休之际,妹妹便提出以武定夺,谁胜了便听谁的。
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若真心相斗,只怕非得斗到力竭而亡不可。于是两人便想出一个办法,这一对孪生兄弟资质极佳,她们各自教养一人,待两人十岁之时便以自身所学相斗一场,胜者便为玄楼少主,败者就要离开天山。
那对孪生兄弟便是白晨和白冼。白晨跟的师父是两姐妹中的妹妹上官环欣。上官环欣自小便不给他任何束缚,由着他的性子而去,楼中诸人又对他惟命是从,因而使得他生得这般狂傲任性。
十年之后,兄弟二人于天山之巅决斗,哪知玄楼的武功当真与清心寡欲之人相性更合,白晨因而败于白冼手下。姐姐上官红素要废了白晨武功,将他逐下天山,上官环欣不允,两人继而出手。白冼性子单纯,不懂什么江湖规矩,见上官环欣对师父动手,便出手相助师父。上官环欣始料不及,被师徒二人失手打伤,于是带着白晨忿然下山,并发誓与姐姐永不相见。
二人之后定居于昆仑白竹峰,上官环欣继续教导白晨武功。后来便遇到上官若愚的师父南靖王爷,自此情根深种。哪知这正是犯了玄楼武学的大忌,再加之那日相斗的内伤没有玄楼灵药总是不能痊愈,致使功力大减,这才明白姐姐当日所言并非妄测。只是她此时已是情难自拔,于是便发誓要创出一套不输于玄楼的武功来。只是卷才过半,南靖王爷便身陷囹圄,她虽旧病缠身,仍是冒死前往相救,最终有去无回,只留给白晨一套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