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毓幽狐 作者:寒江幽雪-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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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商在一处不算灼热的山石边上歇了一歇,又重振作了精神朝阿兕所道之处而去。山路愈发蜿蜒曲折,九商几次想现出元身来,到底还是忍住了——元身皮毛甚重,还不若如今身形轻盈。在路上行了只怕足足有一刻钟,终于在一段裂出豁儿的巨岩底下,寻到了阿兕所述的活泉。
她如今已然渴得极了,掬了一捧痛饮起来,方觉这山间细泉比甚么琼浆玉液都要迷人。待得在那处略歇了歇足,九商方要起身,忽然听到了那巨石底下的悉索之声。
九商心中猛然一紧。阿兕急迫道:“底下有生人!”话音未落,先瞧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拼命地自那巨岩之下挣扎着探出来,放佛十分惬意地舒了一口气,待得她瞧见了九商,惊呼一声便要躲开,却被九商施展法力定在原地。九商并不曾伤到她,却见那小狐面上满是惊恐:“你……你是谁人?”
九商陡然见了一活物,心中欢喜,故意不答她,反问道:“你又是谁人?怎地躲在此处?”
那小狐哼哼唧唧,身遭忽然如同水纹一般波动,九商心下吃惊——难道这周围还有旁人有同自己抗衡的法力?却见那小狐欢喜起来,一扭身便要消失在巨岩之下。九商眼疾手快,迅速地握住了那小狐柔软的腰身,连带着被一股大力吸入了那巨岩之下。
她甫一入地下,好巧不巧正瞧见了一处微微凸起的壁岩,乃是极好的匿身所在。加之她动作轻柔小巧,又十分迅捷,先前那小狐竟是半点都无察觉。九商堪堪藏好身形,便听得那小狐对一人撒娇儿道:“奎儿在地下呆的太久,不过是扒着缝儿透一透,怎地阿兄又要气恼?”
九商一面支起耳朵,一面运足目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巨岩下的光景。此处竟同沧澜的地下寝宫一般,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见地底下正是一处极阔大的所在,中央尽数堆积着绿色药木之流,倒教一路赶来,瞧见山岭上尽是荒芜的九商有些吃惊。又见四壁上密密麻麻凿了各色石洞,显是有人长日居住。她满腹的疑团愈来愈重,又听到一醇厚的男子声音道:“你总是以为无事!若真教你遇上了那……赤荷,将你那小小的生魂吸取,只怕你如今便是一具傀儡!”
那小人儿沉默半晌,懦懦地道:“便如同阿嫂一般……不动不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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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九商听得专心,那人却长叹一声,并不多言。先前那小人儿又道:“阿兄,我方才在外头瞧见了一貌美的小娘子,十二分地年青,眉眼里还带着笑,就是不肯答我的话——”
她话音未落,先前那人似乎忽然觉察到了九商的存在,大喝一声道:“谁人?”口气中竟又是愤怒,又是惶恐。九商暗自钦佩对方的神识之强,索性旋身而出,平和道:“我误入此地,并无甚恶意。”
昭平自听到奎儿道外头有个年青小娘子时心中便就紧了一紧,又觉察到了有生人气息,一根弦在脑中已然绷得如满月一般。此时瞧见暗处忽然转出个人来,一双掌已然蓄势待发。待得瞧清了对方,竟是个眉目平静,眼中却存了火烈的小娘子。他竟用神识参不透对方的本事。心下虽骇然,昭平倒也晓得对方无半点恶意,自己先渐渐松弛了:“你是……怎地在此出现?”其实答案已昭然若揭,这小娘子定然是方才随着奎儿一道进来的!
九商定定地望着眼前之人。他许是不记得自己了,可自己对他还有些许记忆——当年,眼前这被唤作“阿兄”的年青郎君,在枫雪岭上亦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九商还只能躲在山洞中勉强熬过岭上的风雪时,这小郎君已然在爹娘筑成的极奢华的屋中嬉笑玩闹。正因了当年反差甚大,故而九商才会对芙蓉庄有这般深厚的情谊。半晌,九商开口道:“郎君不必心疑,我亦生于此长于此,在红尘中历练数年后再归来,为甚岭上一切都变了模样?”
昭平见九商眸中澄澈宁静一片,无半点藏私,心中先信了大半。望着身侧欲言又止的奎儿。昭平长出一口气道:“在下唤作昭平,此乃阿妹奎儿。若不嫌弃,还请小娘子随我屋里说话。如今——”他微微指了指巨岩之上:“极不太平,这两日只怕有大事降临。”
九商本待婉言相拒,藏在发中的阿兕传音而来:“不若听一听他们口中的枫雪岭如今是个甚状况?”九商亦是心头一动,便随着他兄妹二人在一处石窟中坐定。只见那石窟中石屑纷飞,壁上粗糙不堪,湿气倒甚重。窟中仅有两只小凳,一把旧瓷壶,并一卷已有霉味儿的铺盖。
昭平先开了腔。声音中颇有些沉凝:“小娘子,你亦瞧见了外头的光景……枫雪岭上如今已然生灵涂炭,再无当年半分灵气!”他瞧见九商眸子里陡然亮起的两簇火苗。不由得一时失神,喃喃道:“听那些族老们道,赤荷只怕这两日便能得到永生轮回!”
“赤荷?”九商惊疑之中,双手亦微微发颤。放佛有甚么东西如同一条链子,将过往一一串将起来。教自己脑中愈来愈明晰。自己梦魇中的红莲业火……“姨祖母”的万年之寿……阿娘被困雪莲之下多年……青兰阶前,倩影婆娑;赤荷壁上,往生因果!赤荷,赤荷!
九商双眸定定地望着面前的昭平:“这赤荷,到底是甚来历?”昭平被她的目光瞧得竟瑟缩了一回,低声道:“此人乃狐族传说之一。听闻乃有万年之寿,虽已然颠倒往生之律,却能每每寄居于子孙体内。如此千年复千年,便成了往生循回……”
他话音未落,九商已然“腾”地立起,满身皆是戾气:“她可是在这左近?”
昭平唬得一跳,亦起身道:“赤荷素来行踪不定。谁人皆不知在何处。不过族老们有那善观星路的,纷纷道这二日岭上只怕有大变。教我们等闲不得出了侮谇岩。”
九商只觉着浑身都在颤抖:“族老们……他们明知赤荷在枫雪岭上肆虐妄为。便由着她这般糟蹋?”
昭平眼中闪过一丝伤痛,几乎自牙缝中露出几个字来道:“他们怎地会同强者为敌!万千年来,这些掌权者不过都是些墙头草罢了!”
一直在侧沉默不言的奎儿忽然拧着脑袋道:“阿兄莫要难过!那些老儿都不是甚好东西……我先前偷偷听了裴长老同几个老儿道,他们几个受了那赤荷之遥,要去青渺峰上赴宴去!”
九商面色入土。这裴长老,便是邑丰提起便咬牙切齿之人——便是他,当年竭力要将阿娘押入冰牢;亦是此人,当初将邑丰赶上了鄂华岭!如今他竟还要助纣为虐,教那赤荷一举夺了这枫雪岭,将此间彻底变成一处烈火地狱不成?
奎儿见九商双目赤红,不由得惊叫一声,忙躲在了昭平身后。昭平见九商神情激烈,似是想到了甚,亦双目含泪,低声道:“小娘子,你且随我来。”
九商到底还不曾被怒火蒙了心,一面随着昭平的步子,一面在心中继续苦苦思索。阿娘同凡人通婚便被关押,可为甚那赤荷要阿娘去炼化雪莲?难不成当年便是瞧中了只有阿娘才有此资质,故意找了借口,好教阿娘数十年如一日,为那赤荷的往生大业而辛劳?
待得到了那石窟之后,九商瞧见面前一张极矮的石塌,榻上端坐了一眉目柔秀的小娘子,只是眼中半点神采也无,活脱脱便是具蜡像儿。昭平忍了泪道:“这是我那苦命的新婚妻子,不过是资质甚好,被那赤荷瞧中,活生生剥了元魂,如今便成了这副模样儿!”
这一句话,忽然如同一丝亮光,教九商觉着醍醐灌顶——自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正是为甚阿娘会受爹爹牵连甚久,却忘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赤荷她欲参破往生因果,如今定是想要拿阿娘作试炼!自己那所谓“姨祖母”,只怕亦是赤荷一具空壳罢!
九商只觉着自己再等不及了。先前那“姨祖母”曾道,三日之后便有分晓,如今自己已然赶了两日两夜,再耽搁只怕便来不及了!她再不愿多说,转身便往外而去。昭平心下吃惊,忙朝外追去,连连问道:“小娘子,你这是怎地了?”
九商不及多说,不过在风中丢下一句话道:“我乃胡淑眉之女。”便消失在侮谇岩之上。只留了昭平心下骇然——淑眉姑姑竟有骨血遗世!想到对方此时在枫雪岭上现身,又有一身莫测身手,他不禁低头望了望一脸疑惑的奎儿,双手抚胸,喃喃道:“赤荷……只怕是难得如愿!素娘……若山神有灵,定然要教赤荷败在那小娘子手上!”
九商一路出了侮谇岩,直往青渺峰上而去。青渺峰乃枫雪岭东面一座山头,以往正是枫雪岭上族老们议事堂,如今竟成了那赤荷盘踞之处!九商想到阿娘,已然心急如焚,阿兕只听得耳侧呼呼的风声,知晓九商有些失了方寸,厉声道:“莫要自乱阵脚!”
那侮谇岩离青渺峰已然十分近,九商亦不知此时是何时辰,眼见着那云霭雾绕就在眼前,同方圆七尺之外的侮谇岩一带几乎天壤之别,心中悲忿不平。好在有阿兕不断出言相警,九商稳住心神,探得那一柄鸳鸯剑所在,提了气便要追去。
她这一路身形微滞,却不曾遇上甚艰险。想来那赤荷亦同襄南一般十分自负,竟觉着自己余威便可慑人,再不用禁制。
青渺峰上地形并不复杂,九商又在灵毓山中行走了这般久,不多会便发觉了前方一处松林中有微微荧光。此时天色已晚,明日便是赤荷口中那“三日之后”,再也耽搁不得!她赶上前去,待得瞧见了那荧光之中包裹之人,心下如同重重被击了一回,那泪,便一滴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眼前之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阿娘。虽然这般久不想见,可那孺慕之思,放佛一道翠藤,在心中蜿蜒缠绕。正道是母子心相连,阿娘几乎在同一瞬亦睁开了眼,看到了泪流满面的九商。
阿娘面色忽然一变,九商方意识到事态不对,身子便猛地一坠,下一刻便置身于那一片荧光之中。她情知自己亦触动了阿娘身遭的禁制,如今将自己一并关了进来,心中竟不怕,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正碰到了阿娘冰冷的面颊。
“阿娘?……”九商哽咽道。阿娘身上还是那股淡淡的幽香,放佛万年不变的雪莲花儿,静静地盛放在枫雪岭之巅。
淑眉眼角亦多了一滴泪。眼前这年青又睿敏的小娘子,果真是那个当年趴在冰牢之外望着自己喃喃自语的小九商么?可那眸子中透出的坚韧,正同当年的容宁一般无二!母女二人在一处,似有太多话要倾诉,可终究还是执手相望,再无多言。
“红尘中……可真是苦了你!”淑眉半晌才低声道,心中酸涩无比。她当年的鼎盛法力虽被赤荷化去了大半,却仍能瞧出九商的功力并非一日而成。当瞧见九商左手腕上的芙蓉时,淑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思郎花肯为你所用,实在太好不过……好孩子……教娘再看你一眼……”
九商这才想到自己这一遭前来为何,忙道:“阿娘,我这回来,便是要接你一道走!”如今,她不想去问阿娘到底为何要遭受囹圄之困,只想带着阿娘一道离开此处!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淑眉慈爱地抚了抚她的额发,轻声道:“好孩子,你觉着阿娘能走?”她望着松林外那一轮将满不满的月玦,轻轻摇一摇头:“阿娘不能走。”
九商只觉得心中咕嘟嘟如同沸水翻滚一般:“好阿娘,你这是作甚?”她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