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宫纪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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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等等——”
刘福站住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记住,不管做什么都要小心!万万不可传扬出去!”
“这个自然的!”刘福点头自下去打点一切。
手脚都被反绑着,粗糙的麻绳磨破了皮肤,血一点点的渗入茅草的纤维,有星星点点的痛。宁儿抬眼看看周围,一片腐败的情形,庙的一半已经房倒屋塌,未倒的梁椽之间,蛛网连结,乌鸦在屋檐上扑扑楞楞的飞来飞去,在庙里投下一阵阵不详的阴影,入夜,更有成群的老鼠吱噶咬啮的声响,宁儿缩在一团草苫上,瑟瑟发抖,一半因为寒冷,一般因为恐惧。嘴里被塞了一团破棉絮,不让喊叫,连哭都难发出声音。
饿,渴,然而连个人影都不见,宁儿的脚麻了,手也失去了知觉,一头栽在地上的柴草间。迷蒙间,看见胤禩模糊的影子。想叫“哥”,却发不出声音。
后半夜,忽然有人扯掉了嘴上的破布,用一个破碗给了半碗水。碗烂的只剩下一片瓦的形状,水也不好,碗底荡着浑浊的泥土。然而宁儿却仿佛甘之如饴。
“料她也跑不了,解了绳子罢!”
“哎——”
手脚顿时有了松动,宁儿抬头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喂——”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人粗着嗓子喊了一声,“你家住哪条街?姓什么叫什么?”
宁儿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
“问你话呢!别装聋作哑的!快说,家住哪里!”
“我看八成是饿晕了——”另一个尖嘴猴腮的依旧用先前的破碗盛了一点稀粥就给宁儿灌了下去。
宁儿缓了一缓,“你们——要——送我——回去——吗?”
“那倒便宜了你们!说你住哪!叫你们家人拿钱来赎!”
宁儿虽然晕头转向兼着害怕,却不糊涂,想起从前也恍惚听秋雁等人说过有商贾人家里公子被人绑票的事,刚刚见着情形也明白了几分;然而却寻思,倘使将自己身世如实报上,只怕这群人非但不肯去将自己送还,还有可能因为畏罪而杀人灭口。
于是犹犹豫豫装作极其害怕而结结巴巴的声音说,“我姓刘,我家就住老帽胡同,我爹叫刘福。”宁儿心想如果能把消息告诉刘福,或许也有救。
“刘福?”几个人面面相觑,京城的富户虽多,却着实没听见过有这么个人。“做的什么生意?”
“我爹原来是给贝勒府当管家的,现在不干了,买了一处宅子,靠放贷为生。”
“呸,原来是个放贷的!怪不得这么有钱!”
“有钱的好啊——正好我们捞——”那个大胡子像是管事的叫其中一个,“现在就去一趟老帽儿胡同儿!”
“可有消息了?”紫绢见着刘福带着一干人等入的府来,忙拦着就问。
刘福只“嗐”了一声,低头不语。紫绢知道不好,也不再问。只是自己攥着袖子擦眼睛。
胤禩背着手在屋里焦急地踱来踱去。见有人来了,忙赶上去问。
“怎么样了?可查到一点什么没有?”
“爷,格格是闹市上走丢的,哪里会有人看见,纵看见了,现在也不便挨家挨户张罗着去查问。况且如今这情形,八成是落在什么人手里了,只怕再等一等,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胡说!难道有人绑票敢绑到皇亲身上!”
“别说是皇亲了,倘使有银子,只怕连紫禁城都得让他们给绑了!况且外人哪里会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呢!”
“那怎么办呢?”胤禩还未答言,紫绢先急了,“他们会不会把宁儿怎么样呢?”
“事到如今,也只能看宁儿的造化了——”胤禩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也该歇一歇罢——”郭氏奉上茶劝道:“虽然要紧,现在却也是没有办法,不如且趁这个时候稍稍歇息,等有了消息再做理论——”
“我怎么睡的着!”胤禩推开郭氏手上的茶,“都是我的不是,没看住她!宁儿倘使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你何必如此自责,也不全是你的错!况且现在重要的是让人打探消息,着急也没有用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消息!倘使消息传出去,只怕皇阿玛——”胤禩脸上全是深深的忧虑。
“爹——”刘鑫冲进王府就喊。
“你嚷什么——”雪琴正提着茶水往书房去,见刘鑫冒冒失失的往里撞。
“告——告——告诉——”
“告什么告!到底怎么回事?”
“快告诉贝勒爷,格格有消息了!”
“那还不赶紧的!”雪琴也顾不上手里提着滚烫的茶水,捉着刘鑫就往房里跑。
“爷——咱们格格有消息了!”
19
19、 走失(下) 。。。
“你自己说!”康熙怒气冲冲的将案头的杯子掷在地上:“你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
“儿臣知罪!”胤禩跪在地上,叩头有声,“任凭皇阿玛责罚,儿臣绝无怨言!”
“罚?亏你说的出口?!”康熙冷笑道:“如今叫朕怎么罚?”
胤禩伏在地上不敢出声,心里掠过一阵一阵的不祥。
康熙叹口气,又骂道:“朕叫你把宁儿领回府上不过是为了一个平安,你倒好,居然叫人绑了票!你说说,倘或此事传出去,你叫朕怎么为君,怎么为父!”
胤禩一声也不敢吭。
“你每每被参聚党滋事,为祸朝班,朕总不忍心治你的罪;为的是宁儿太小,朕当真不愿意叫她被朝中党争累及;你如今连她人也保不住,你叫朕怎么在众人面前保你!”
“皇阿玛...”
“什么也别说了!”康熙挥手打断他:“如今你且回府上,好好照看宁儿——”又道:“那几个人该怎么处置不用朕多讲吧?!”
“儿臣明白!”
“明白就好!”康熙口气依旧严厉,“从今儿起,你且在府上思过,除每日朝会,不必再进宫来了;再有,宁儿还在贝勒府,你要多加小心!如果再敢出一点差错,朕绝不轻饶!”
“儿臣谢皇阿玛——”胤禩磕头连连:“胤禩此后定然多加小心,再不敢有半点差池!”
“宁儿怎么样了——”胤禩一回到府上就一叠声的问。
“还是老样子——”紫绢低声道,又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这一遭也不知受了多少罪——”
胤禩脚都不停的径直往屋里走去。
“宁儿?”胤禩坐在宁儿的床边轻轻的喊。
“哥——”宁儿睁开眼瞧见胤禩,虚弱的笑着。
“还疼吗?”胤禩看着宁儿苍白的脸,心疼的说。
“不疼了——”宁儿忍着痛摇头勉强笑笑。
胤禩轻轻的抬起宁儿的手腕,深紫色的勒痕还有血迹,胤禩哀叹一声,滴下泪来。
“哥——”宁儿见胤禩哭了,抬手摸摸胤禩的脸,“我就要好了,别哭别哭——”
胤禩点点头,抚摸着宁儿的头发轻声道,“你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啊——”
“想吃什么跟只管说,叫他们预备就是——”
宁儿摇头,又瞧着胤禩道:“我回来了好几天了,怎么不见玉良哥——”
胤禩一听见“玉良”二字,气就不打一处来:
“玉良!哼,倘使你这次有个三长两短,我——”
宁儿拉着胤禩的手,“哥,不要!都是我不好,不关他的事!”
胤禩瞧着她,叹口气道:“你一心跟他好,我不拦着,也拦不了,可总也要分个好歹——”
“哥——”宁儿听得他说的奇怪,着就要急起身辩解:“难道玉良是不知好歹的吗?!”
胤禩忙按着她,叫她别动,勉强笑笑,“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总之——”话到口边,又滑脱了,只是握着宁儿的手,问道:“倘使有一天哥哥不在了,你怎么办?”
“你去哪?”宁儿听见“不在”二字一惊,反握住胤禩的手。
“总之去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呢——”
“我找你去!”宁儿想也不想就说。
“你找不到的!”
“谁说的!”宁儿着急,“除非你诚心不要我找!”
胤禩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嘴上笑笑,心里却一阵凄凉。
“哥——”宁儿看他发愣,摇摇他的手,“哥你怎么了?”
“没事儿——”
“你会走吗?”宁儿担心的看着他,真心的担忧胤禩所说的“那一天”。
“怎么会呢!”胤禩摸摸宁儿的脸,“不会的,哥守着你一辈子——”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说完,胤禩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真的...”
紫绢捧着药碗在门口听的明白,眼泪便连珠似的落了下来。
“四哥——”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胤禛正在书房挥笔做什么呢,抬头瞧见胤祥笑呵呵的就进来了。
“倒也没什么高兴事儿!”胤祥走到桌边,“才听了个笑话,就一路笑到现在,”
“这是画什么呢?”
“你瞧着就是了!”
“哟——行啊,四哥,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等富贵闲情,画起牡丹来了!”
“怎么就是富贵闲情了!我不过是看着书房里缺点颜色,刚好这后面院子里牡丹开的正好,就随手画一张,打算挂起来——”说着,胤禛指指墙上的一块空地,“喏,就准备挂在这里呢!”
“好啊,这一来,你这书房就满室生春了!哈哈哈哈——”
“你呀——就消遣我吧——我一个闷人,生什么春呢!”胤禛一面说着,一面就在画上题了款儿,“且晾着,咱哥俩到外头走走去——”
“刚才你说听了什么笑话,也说给我乐乐!”
“呵呵,这个呀——”
“别卖关子了,赶紧的!”胤禛推他一把。
胤祥笑笑,“就是八哥藏在袖管子里那个护身符——”
“哦?”胤禛扬扬眉,“她又怎么了?”
“前两天,老八把她给弄丢了!”
胤禛还来不及惊讶,胤祥马不停蹄的接着说,“就是让京城的一窝匪徒给绑了票了!”
“哟——”胤禛抬抬眉毛,却又不动声色的问:“然后呢?”
“这老八也不敢吱声,居然拿了五千两银子给赎回来的!”胤祥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皇阿玛今儿骂了他一早上呢!”
“你听谁说的?”胤禛推他,“这种事情不是开玩笑的!”
“晌午宫里的徐公公来的信儿,错不了!你说他这回得认栽不!”
“胤祥!”胤禛用手肘推推他。
“哥,你怎么了?你难道不觉的可笑吗?皇阿玛把个人交给他,原不过是想给他个救命稻草抓着,如今他自己先把它给扔了,我这个八哥,真不知是怎么回事!”说完,胤祥又自顾自的笑起来。
然而胤禛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你听着,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总之皇阿玛没明说,咱们谁也得装不知道;你就是真觉得好笑,也得给我憋回肚子里去,千万别在皇阿玛还有其他所有人面前露出半点风声,明白吗?”
“哥,你怎么如今这么护着他了!”
“不是护,皇阿玛如今风声鹤唳,最怕看见咱们借着彼此的错丢朝廷的脸面,你想皇阿玛这次不肯明着治胤禩的罪,不过是为了保住这一层皮面,倘若你我走漏了风声,咱们这么多年的绸缪岂不都白费了!”
胤祥点头赞叹道:“还是四哥您最明白皇阿玛的心思啊!我把它咽掉就是了!”
“这就对了!在这宫里头,无论什么,总是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啊——”
20
20、 情问 。。。
“喝药了——”紫绢擦干了泪,把药送到屋里,“现正冷热正好呢,看一会儿再冷了就不好了!”
“哎——”宁儿说着撑着就要坐起来,手腕一用力不免又碰到伤处,“嗳呦”了一声。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