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宫纪事-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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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之所及,鲜花盛开。案头,衣架,窗台,多宝槅,甚至连床帏内都挂着镂空的熏香球,装着风干的茉莉花瓣。
好像瞬间百花盛开,人在春野,如沐春风。
香炉里冉冉的淡蓝色烟雾蔚然卷曲,不是甘草了,那味道——
好像胤禩。
宁儿鼻子微酸,抬头岔开话题,“没有空的花盆吗?”
“哦,”贺永禄笑笑,“在武陵春色东面,为格格专门开了一块空地,开春之后,格格可以随意播种——”
他真的什么都做了。
“皇上看起来精神上佳,想来龙体已经大愈了——”张庭玉躬身,微笑道。
“这些天辛苦你们了,”胤禛也笑笑,头依然微微的痛,“劳你们替朕操不少心——”
“臣工们记挂着皇上乃是职所应当,谈不上操劳,”张庭玉话一转,“况且皇上带病依旧事必躬亲,勤勉的叫臣下们都自愧不已——”
胤禛听出他话里的隐含,渐渐收起笑容,“怎么,前些天,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恕微臣不敬之心,”张庭玉听胤禛话问的直接,知道他不是矫情之人,遂跪地叩拜道,“此前诸项事宜,臣虽以皇上旨意着办,然确曾起过疑心;不过半月以来,各地上呈折报无数,据所反映,件件奏闻并无可徇私之处——”张庭玉再拜起身道,“足见圣上之谋——”
胤禛看着他,淡淡的说,“廷玉啊,你的意思朕明白;只是在朝谋政,有时候凭的不单是谋虑啊——”
“皇上——”张庭玉抬头看着他,似乎不大明白。“您是说——”张庭玉沉吟了一会儿:
“以退为进,攻心为上?”
胤禛笑着摇头,
“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这——”张庭玉愣一下,俯身道,“臣明白了!微臣只想到计,皇上讲的却是情——”张庭玉一笑,“——将心比心,果然高明太多!”
“你呀——”胤禛呵呵一笑,“怎么去了一趟江南,人也学的像莼菜似的,滑溜溜的了!”
张庭玉也笑了。
“去哪里啊皇上?”贺永禄跟在胤禛身后,忍不住问。
“武陵春色,”胤禛向贺永禄点点头。
“现在去哪儿干嘛?”贺永禄小声嘀咕。
“跟着就是了!哪儿那么多废话!”胤禛瞪他一眼。
“哎!”贺永禄暗地吐吐舌头。
“还没有开春,现在来做什么呢?”雅竹不解的问宁儿。
“看看是不是真的可以种啊,”宁儿低下头抓起一把土,细细的捻着,察看着土壤的状况。
“格格——”雅竹捅捅她,悄声道,“皇上——”
宁儿抬头看着他,未及开口,
“你也在这里?”反倒是胤禛替她说出了疑问。
“来看看花圃,”宁儿点头。“不知道将来长出来的是什么——”
“天还是冷,真的能长出来吗?”胤禛问的是花,却看着宁儿。
“前些日子那么冷都熬过来了——”宁儿抬头看他,“如今雪都化了,也许有希望——”
“真的——有可能?”深深吸了一口气,胤禛问宁儿。
“嗳,”宁儿睫毛微微的颤动,又补上一句,“我是说也许——”又看看那片花田,“不过,只怕要等些时候——”
“朕,”胤禛眼眶微微发热,“愿意等——”
90
90、 险招 。。。
“我就知道!”年妃一拍手。“就是怎么样,她也不会乖乖的就这么就范了!”略一思索,捉着雅桐的手,“你确定那是——天不是很黑吗,不会看错?”
“就是我的眼睛会犯错,我的鼻子也不会犯错——”雅桐抽回手,“她常年服药,那味道——”雅桐微微咬着嘴唇,“我再熟悉不过了——”
“好极了,”年妃殷切的望着雅桐,“你替我继续留心她的行踪,摸清她的底细,下一次——”年妃说着满意的冷笑一声,“一定捉她个现形!”
“姑姑?!”弘昼愣在原地,带着一脸的油彩,水袖垂在地上,方才喧嚣的锣鼓顿时安静下来。
宁儿看了真的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想到弘昼今日居然荒唐的如此出格。
“都退下!”弘昼轻声朝身旁的小太监王琛喝到。
看着人都散了,宁儿方才用心的看了看弘昼。
“你这是唱的哪出呵——”宁儿打量着周遭布景,微微一笑,“《起解》?”
“嗳——”弘昼有些尴尬有些羞愧,讪笑道,“都瞒不过姑姑的眼睛——”
“给我唱一出如何?”宁儿冲他笑。
“还是算了吧——”弘昼脸红红的,隔着厚实的油彩似乎也感觉到脸颊发烧。“姑姑你明知道我是胡闹——”
“你也知道是胡闹!”宁儿起身走到她身边,捏着他的下巴,“你见哪出戏里的青衣涂这样厚的胭脂!”
“唔?”弘昼愣一下,也忍不住笑出来。“姑姑——”
宁儿也笑了,“韬光养晦也要做的周全——”抬手轻轻掀开他衣襟,里面依旧是淡杏黄色的内衣,“骗得了谁!”
弘昼轻轻的推开宁儿的手,低头,“原来姑姑都明白——”
“我知道你是躲事,躲朝廷,”宁儿笑笑,“这宫里聪明人多得是,可是聪明的不露痕迹的就不见得多了——”
“姑姑教导的是——”弘昼低着头。
“朕说过不用了,”胤禛头也不抬,听见有人进来,以为是贺永禄送茶点。
“四哥——”宁儿沉吟一下,“谢谢你的香——”白天胤禛才叫人送去亲自设计的花窨。
“哦,”胤禛搁下笔,起身望着她,“最近变天,朕怕你睡不好——”
“那个——”宁儿很真诚的笑,“很漂亮。”
“真的?”胤禛心里微微的暖意,走过来,想要拉她的手。
“天晚了,四哥忙完了还是早点睡吧,”宁儿后退几步,不给他机会。
“嗳,”胤禛看出她的闪躲,定在原地,点了点头。
“格格?”雅竹起夜,迷迷糊糊的看见宁儿坐在窗前,点着昏暗的一盏小灯。
“没事,你不用管我——”宁儿迅速的收起桌上的东西。雅竹恍惚看到一只小药臼。
“这么晚了——”雅竹揉揉眼睛。
“我就睡——”宁儿朝她笑笑,把什么东西包在手绢里揣了起来。
“嗯,”雅竹微微皱眉,她知道有些事她不愿说,所以她不问。
夜风里,宁儿把碾碎了的褐色的药丸,一撒手间,湮没在波光粼粼里,灰飞烟灭。
低头看湖心的鱼儿,游碎月光。
叹息一声,裹紧斗篷,关紧了窗扇。
“哥——”话音没落,被胤禩一把捂住嘴按在了山石上。
“哥你——”宁儿觉得胤禩的神情有些反常。
“我问你,那天你是不是见胤禟了?!”胤禩捏的她肩膀都要碎了。
宁儿皱眉掰着他的手,“疼——”
“我问你话呢!”胤禩脸色铁青。
“昨晚没睡好吧,瞧你眼圈阴着——”宁儿抚摸着他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
“他跟你说什么了!?”胤禩狠狠的摇晃着她,“你答应他什么了!说啊!”
“哥——”宁儿抱着他,“别问了!求你了——”
“你要傻到什么时候啊!”胤禩拥紧了她,泪水落到她颈窝里,“我说过不要你管!你不但不听,反而——”
宁儿不吱声,扣紧他的腰。
“把东西给我!”胤禩推开她,卡着她的手腕。
“哥!”宁儿眼圈儿红红的,摇头。
“不给是吗?!”胤禩拉着她的手腕。“走——”
“去哪儿?!”宁儿愕然。
“跟我回去!我不许你再胡闹!”胤禩拖着她。
“不——”宁儿掰不开他的手,朝他手腕狠狠的咬下去。
胤禩痛的抽回手,痛心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我的话你都不听吗!”
“我不可以——”宁儿捂着眼睛哭,“我回不了头了!——”
“你——”胤禩惊愕的握着她的肩,“你说你把药——”
“求你别问了!——”宁儿伏在他胸口,“哥——我,我答应你不会有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胤禩捏着她的下巴,“胤禟做事不择手段,你怎么可以听他的摆布——会毁了你的!”
“哥你别说了!”宁儿低头头眼睛,“我,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要你好,其他的,我真的没有本事去想!”说完,宁儿头也不回的推开他跑掉了。
胤禩胸口痛的发抽。
他满以为他有本事让事情都在他掌控以内,他以为总有一天他可以带着宁儿全身而退——现在看来,他真的错了。
大错特错。
“四哥,吃药了,”宁儿把药送到胤禛案头。
“今天这药——”胤禛喝了一口,抬头看着宁儿。
“怎么——”宁儿有些紧张似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好像没那么苦了——”胤禛笑笑。
“哦,可能是习惯了吧,”宁儿笑笑,“这样岂不是更好——”
“也是,”胤禛皱着眉吞下整碗的药汤,低头要找手帕,宁儿把自己的递过去,替他擦了嘴角。
胤禛的双手合在她的手掌上。微微温热的暖着她。
胤禛起身看着她,伸手仿佛要捧她的脸颊,却犹豫了一下,只捏起她肩头的一根绒毛——大概是斗篷上落下的。
“朕好想——”话说一半又临时变卦,“好像病已经好很多了——”
宁儿缓缓的收回手,“那就好——”
转身要走,“我不打搅四哥做事了——”
“宁儿!——”
未来及回身,背后便传来胤禛胸口滚烫的温度。
胤禛一只手便足以环住她的腰。
“四哥放手吧,”宁儿闭目叹息,“张大人在门外候着呢。”
“嗳,”胤禛松开胳膊,然而依旧牵着她的手,“朕——”看着她,眼睛里无数的话要出口。
“我晚上再来送药——”宁儿脱开他的手,闪身出门,仿佛是逃。
“都查清楚了?”
“没错,就是初七,十三,二十,二十八,”雅桐轻声道,“就是这四天,必是要出去一天的——”
“什么地方?”年氏攥紧手帕,微微有些按捺不住似的。
“方壶胜境——”雅桐点头,“从上下天光西边过,每次如此,绝无爽错——”
“好极了!”年氏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桌案。一面掐指算着,“后天就是二十了,哼——”冷笑一声,“我看她还强撑的了几天!”
“姐姐真的打算下手?”雅桐却似乎有着隐隐的不忍。
“当然!”年妃咬牙,“我被她算计了几回,这次,本宫要新帐老账一块儿算!”
“姐姐可有把握?”雅桐轻轻抚摸着身旁熟睡的福泯的小手,微微蹙眉。
“多亏妹妹替我留心——”年氏一笑,“这次捉她的现形,让皇上也知道她的真面目——看她日后拿什么跟我作对!”
没留心雅桐只是暗暗的叹了口气,意味深长。
“格格?”雅竹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你——”
“怎么了?”宁儿一面披上斗篷,一面问她。
“没什么——”雅竹又摇头,“我,我就是觉得今天不对劲——”
“别瞎担心了!”宁儿拉着她的手,“好好的,有什么不对的——”
“你今天能不能不去——”雅竹咬着手帕,焦虑的看着她。
“那怎么行!”宁儿摇头,“我上次已经——”说着又点上灯笼。
“那——路上小心,”雅竹无不牵挂,“——早点回来——”
“知道了,”宁儿笑笑,“这里就拜托你了——”
“唔——”雅竹望着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终于忍不住叹息,她说不准为什么,就是觉得今晚会出事。
宁儿独自从万方安和上岸,绕过上下天光,从小树林里抄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