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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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初一刻,詹妈妈说葛大总管来了。
老夫人让詹妈妈和宝绿、紫鸢、绿浮等人都去暖阁那边坐坐,又让宝巾守在西次间门口,不要让人进来。
西次间只剩老夫人、老侯爷和葛大总管。
“得到音了吗?”老侯爷让葛大总管坐在炕前的锦杌上回话。
“得到了!”葛大总管声音低沉,“贵妃娘娘说,太后娘娘和皇上腊月二十八的晚夕吵了一架,只留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在跟前服侍,不知道吵些什么,太后娘娘还砸了一只汝窑茶盏;皇上从慈宁宫回去,在御书房坐到寅初二刻,娄公公亲自去劝,才歇了半个时辰……”
薛老侯爷微微颔首,腊月二十九早朝的时候,他的确感觉皇帝精力不济,脸上还带着哀痛。
可是这跟封赐瑗姐儿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太后娘娘知道皇上一夜未睡,就叫慈宁宫的人收拾箱笼,她要去皇陵陪先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有盛贵妃娘娘都不知道何事,闻信纷纷去劝,太后什么话都不说,脸色气得铁青。皇上来了,她就把拐杖砸在地上,说‘红颜祸水,吾儿要做纣王、怀王,为娘的怕百年后愧对列祖列宗,不如先去了皇陵,眼不见为净!’皇上跪下叩头,说一切听母后的,太后娘娘才好些。后来太后娘娘让皇后和贵妃娘娘都先回了,只留皇上在慈宁宫说话,初一大清早,就封了咱们九小姐为郡主,同亲王女,如皇上姊妹!”
第034节保密
葛大总管说完,西次间内静寂,老侯爷和老夫人都凝眸深思,谁都不言语。
半晌,老侯爷问:“就这些?”
葛大总管道是,想了想,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做什么,有什么直言无妨!”薛老侯爷正着急,见葛大总管这样子,就有些不快,说话间不禁声音锋利。
“侯爷,你还记得上次秦侍郎和周都督的事吗?”葛大总管道。
薛老侯爷当然记得。那时去岁腊月的事。
秦侍郎是兵部侍郎,周都督是右军都督,都是薛老侯爷的门生。去岁腊月,大雪连绵半月,大漠南止国的游牧部落受了雪灾,牛马羊冻死,生计无保障,便打劫边关小镇,屡次抢杀边关百姓。
秦侍郎和周都督上书皇帝,求调兵镇守,还击南止国的抢掠。
萧太傅不顾皇帝坐金銮殿,当即反驳,还怒斥秦侍郎和周都督不顾两国和平,执意挑起争端,又说游牧袭扰边关,并不是南止国国主之意,南止国国主会处理,切不可因为小事伤了两国和气,妄增战祸。
秦侍郎不服,跟萧太傅金銮殿争辩,周都督亦助阵。
见二人言谈嚣张据理,萧太傅大怒,挥手就打了秦侍郎一巴掌,不顾圣颜,咆哮金殿,让御前侍卫把秦侍郎和周都督下了大牢,顶戴官服都未除。
满殿文武不敢吭声,皇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薛老侯爷冷笑着,为了圣颜,没有在金銮殿同萧太傅吵起来。
回了家中,薛老侯爷上书元昌帝,痛陈边关袭扰之害,两位三品大员并未革职就下大狱,有违国法,请皇上派兵西北,同时释放秦侍郎和周都督,安抚满朝文武之心。
结果,薛老侯爷的奏折,皇上留中不发。
第三天,却下旨革除两位大臣的官职,交三法司会审。
薛老侯爷气得两眼发黑,从此称病不朝。
他恨萧太傅的嚣张,亦恨皇帝的隐忍,拿他的门生开刀!
皇帝派了很多与薛老侯爷交好的大臣说劝说老侯爷还朝,薛老侯爷俱不理睬,直到皇帝装作雍和殿的小太监,跟着娄公公亲自驾临薛府,薛老侯爷才重新上朝。
当时,老侯爷是很感动的。
按照本朝律令,皇帝只能在老臣临终前御驾探病,皇帝一去,臣子只能出缺。所以被皇帝探病的臣子,为了维护这等殊荣,不死也得死!
这是本朝律令上写明的!
皇帝知道老侯爷只是装病,纡尊降贵,装成小太监来看他,虽然有躲避萧太傅的嫌疑,却也令老侯爷心诚感动。
这等恩宠,老侯爷岂能忘记?
可是这个时候,葛总管提起此事做什么?
“瑗姐儿封赐郡主,跟秦侍郎的事有什么关系?”薛老侯爷蹙眉。
老夫人却脑海中灵光一闪,脸色微变。
葛总管垂首,态度更加恭谦:“侯爷因为秦侍郎被贬不上朝,娄公公来探病,您亦不见。而后娄公公说圣主御驾,我不敢拦着,就领了他们进内宅。在门口,我们遇到了九小姐。”
薛老侯爷听着这话,再仔细思量皇上和太后争执的前因后果,豁然开朗。
“……当时,九小姐差点滑了一跤,皇上扶了她一把。”葛大总管脸色有些苍白,“我不敢言明,只是当时太巧……”
薛老侯爷和老夫人听着这话,一瞬间脸色皆阴沉不定。
“你去吧。上下打点一番,贵妃娘娘传出来的这些话,走漏一个字,你们都别活了!”沉默好半晌,薛老侯爷才对葛大总管道。
葛大总管起身,保证道:“侯爷放心,一个字都不会走漏!”
老侯爷想了想,又道:“这中间大约还有缘故,你在御书房的太监们身上下下功夫,看看是否还能打听出一些什么来。”
皇上遇到瑗姐儿,看中了她,跟太后娘娘提出让瑗姐儿进宫,太后有必要暴怒,把瑗姐儿比成妲己、郑袖之流吗?
瑗姐儿可是镇显侯府的嫡亲小姐,哪里就沦落到被太后如此毒骂?
这中间肯定还有缘故。
葛大总管道是,转身出了荣德阁。
葛大总管一走,老侯爷还是不太放心,起身道:“我去外院瞧瞧,你不用担心。”
老夫人嗯了一声,起身送老侯爷出去。
老侯爷走后,老夫人沉思了半晌,叫了刚刚一直守在门口的宝巾进来。
“宝巾,这满屋子人,我最信你,你可知道为何?”老夫人依偎着银红色弹墨织金重锦大引枕,慢悠悠问站在临窗大炕前的宝巾。
宝巾心中一咯噔,这好似不是什么好话的开头。
她垂首恭敬道:“宝巾只知道尽心服侍老夫人,不敢妄猜老夫人的心思,老夫人恕罪,宝巾不知……。”
听到这话,老夫人不免唇角微挑,露出一个愉悦的笑意:“你在我屋里四年了,从来没有一句话从你口中传出去,我一直都知晓,你最能守住话,所以我说什么从不避开你!”
宝巾心头一热,低声道:“这是宝巾的本分!”
老夫人颔首:“你很懂本分。以后也要牢记,别忘了本分。今日不管听到什么,依旧不要说半句!”
宝巾忙跪下:“宝巾绝对不说半句!”
老夫人从未专门叮嘱过屋里服侍的不要嚼舌根,有人来打听消息,老夫人亦睁只眼闭只眼。
这还是她头一回亲口叮嘱要保密,就是给宝巾十个胆,她亦不敢胡说八道,何况她本身就是寡言谨慎的人!
“你起来吧!”老夫人笑了笑,“去九小姐院子里,叫了橘红来!九小姐若是问,只说我要叮嘱橘红仔细服侍郡主。”
宝巾起身,去了拾翠馆。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宝巾回来了。
跟她一起来的,并不是东瑗的丫鬟橘红,而是东瑗本人。
东瑗见到老夫人,便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微带哽咽:“祖母,我是不是惹得大祸?”
第035节花样
东瑗进门就噗通跪下,老夫人微愣,笑道:“快起来,谁说你闯了祸?今日是怎么了,平日也不是这样多心的!”
说罢,示意屋里服侍的宝绿、宝巾搀扶东瑗起来。
东瑗顺势起身,坐到老夫人身边。
“留瑗姐儿在这里吃晚饭,你去厨房吩咐,做几个瑗姐儿爱吃的。”老夫人笑着对詹妈妈等人道。
詹妈妈明白老夫人是让她们都出去,要单独跟九小姐说话,便笑着应是,留下宝巾在门口伺候,带着众丫鬟婆子出去了。
“祖母,我有一事总瞒着您……。”东瑗见老夫人打发人去请橘红,大约明白是出事了。大约是因为什么,她心中明白,那是她最近唯一担心的可能引来祸端的事。
她只好合盘托出,再不敢隐瞒,语气愧疚道,“只怕您担心。如今想来,还是应先跟您说声。我恐橘红说不明白,就自己来了。”
说罢,就把那日从荣德阁回去,如何遇到一行太监、如何心里着急、如何快步走却滑了、如何丢了玉佩,又如何隐瞒,一一说给老夫人听。
“暗访了这些日子,那玉佩真的不见了。”东瑗望着老夫人,眼眸黯淡里噙着担忧与不安,“我猜想,定是那日的公公里有人捡了去,恐怕已经流到了外边。祖母,您替我做主。”
老夫人听着,眼波静籁,依旧含着慈祥的笑意,却看不清喜怒,叫人心里发慌。
“好了,祖母已经知晓,你先去你十一妹妹那里坐坐,祖母问问橘红和那个小丫鬟,你的玉佩定能找到的。”老夫人丝毫没有因为东瑗欺瞒她和丢了玉佩恼怒,而是和蔼叫她先出去。
有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静谧得令人窒息。
东瑗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开始在老夫人跟前走动的日子,老夫人亦是这样笑着,却令她心里发慌的难受。
这样的笑容,有些不信任的冷漠。
她不敢多说什么,起身去了暖阁。
不仅仅十一姑娘薛东姝在,詹妈妈、宝绿、紫鸢和绿浮亦都在这里,说话声音虽然很轻,却也是笑语盈盈的热闹。
临窗大炕上,摆着填漆雕花乌木炕几,摊着些许花样子,詹妈妈和十一姑娘正在挑选。板墙旁斜立着大红色牡丹呈祥纹引枕。
沿炕摆了四张铺着翠绿色弹墨镂空金点翠织椅袱的檀木太师椅,宝绿、紫鸢和绿浮分别坐了。
见东瑗进来,众人都起身,詹妈妈忙下炕让位置给她,笑道:“九小姐,您炕上坐。”
十一姑娘薛东姝亦起身,清秀眉眼含笑清浅:“九姐姐,你刚刚在祖母屋里说话?”
东瑗道是,携了薛东姝和詹妈妈的手,让她们都坐,她自己跟薛东姝挤在一边,看炕几上的花样子,问道:“是做鞋吗?”
“是,明年三月里祖父的生辰,想早些准备,我针线做得不好。”薛东姝笑了笑。提起绣活,她就想起家里姑娘中绣活最出色的十姑娘薛东婉,眼神一黯。须臾,又连忙敛了情绪,对东瑗,“九姐姐,你看看哪个样子好?”
满桌的花样子,有海屋添筹、佛手灵芝、灵仙祝寿、麻姑献寿、事事如意、五福捧寿、万寿平安等等。
东瑗自己做的是海屋添筹。她明白,薛东姝只怕早有了主意,今日拿出来给詹妈妈挑,不过是借机跟詹妈妈亲热,就推脱笑道:“我瞧着都好,十一妹想绣哪个?”
“我也选不好!”薛东婉柔婉笑道,“所以叫了詹妈妈和几位姐姐帮我选选……”
詹妈妈见两位姑娘都客气,谁都不愿意出主意,心中忍不住想起老夫人说十一姑娘有些九姑娘的秉性,果然如此的。她笑道:“十一小姐,这副灵仙祝寿好不好?”
灵仙祝寿的花样子,是灵芝、水仙、竹、寿桃分布组成,绚丽华美。
薛东姝接过詹妈妈挑出来的花样子,仔细端详着,很是喜欢,却问东瑗:“九姐姐,你觉得好看吗?你也要给祖父做鞋吧,要不你绣这个?”
把最好的图让给了东瑗。
詹妈妈和宝绿等人听了,不免颔首,心中赞叹十一姑娘谦和知礼。
东瑗却明白,她想要这个花样子,又怕东瑗开口讨了,也是在借机问自东瑗绣什么花样子。当着詹妈妈和宝绿等人的人,东瑗怎么好抢了詹妈妈替十一姑娘挑出来的?
她又不是薛东琳那般跋扈!
薛东姝也太过于精明了,不过是一双花样子而已,她也要这样子兜一圈。东瑗心中对她便有了几分顾忌,笑容却越发温软:“不用了十一妹,我已经开始绣了,绣了海屋添筹!”
然后又开玩笑般道:“家里的姊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