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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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修颐搀扶着盛夫人,母子坐在炕上,他才笑道:“娘,您别哭,孩儿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盛夫人用帕子拭泪,笑起来:“娘高兴呢。”然后顾不上说别的,拉盛修颐的手,“走,快去瞧瞧阿瑗。她替你生了个大胖小子,长得像极了你小时候……”
盛修颐没有动,笑容就减了几分:“娘,回头再去瞧。您今日在那里累了一整日吧?您也是上了年纪的,倘若累坏了,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
说着,盛夫人才惊觉自己的腿有些酸,的确是累了一整天。
她就笑起来:“你回来了,娘也就安心了。”
然后问盛修颐在西北的事。
盛修颐尚未回答,丫鬟进来问是否摆饭。
盛夫人喊了香橼进来:“你去瞧瞧大*奶醒了没有?让服侍的人喂她吃点汤水……”
香橼道是。
盛夫人又问他们兄弟:“在我这里吃晚饭?”
中午就没怎么吃饱,盛修颐和盛修沐都道好。
盛夫人这才让那丫鬟去摆饭。
一边吃饭,盛修颐一边跟盛夫人说在西北的事。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快到戌初了。盛夫人自己觉得疲惫得厉害,怕再奔着去静摄院,明日累病了,反而不美。
她就斜倚着临窗大炕休憩。
香橼回来禀盛夫人说大*奶喝了碗鸡汤,看了三少爷一回,又睡了,盛夫人颔首,催盛修颐:“娘知晓你孝顺。今日是你回京第一日,也是你孩子出世的日子,你快些回静摄院。”
盛修颐看了眼盛修沐,对盛夫人道:“那让三弟给娘捶捶腿吧?”
盛修沐微愣。
盛夫人笑:“捶腿让个小丫鬟来就好了。”
盛修颐不答应:“您今日为了阿瑗和孩子累了一日,原是我应该亲自替您捶腿的。既这样,我替您捏捏背再回去。”
盛夫人呵呵笑:“好了好了,让沐哥儿替娘捶腿,你先去吧。”
盛修沐一脸的迷惘,终于露出顿悟的表情。丫鬟拿了美人捶来,他只得接在手里,口中笑道:“娘,孩儿也好久不曾孝顺您。”
盛夫人脸上的笑更甚。
盛修沐替盛夫人捶腿,盛修颐就快步出了元阳阁。
盛修沐一边陪着盛夫人,一边感叹他哥哥真是用心良苦。他哥哥一开始便知道他定会拦住劝他,不让他再回静摄院,惹爹爹伤心。
所以他兜了这么大的圈子,把盛修沐留在静摄院。
盛修沐敢保证,盛修颐这会子正健步如飞回静摄院呢。
想着,他就微微叹气。
真不明白哥哥的心思。那个女人都做出那么不堪的事,他还是为了她这样费心费力,自己的兄弟就要算计算计。
简直是魔怔了。
他又想起了薛氏那谲艳的脸庞,当初薛老侯爷是想把薛氏嫁给他的,而后被盛家推了。
最后阴差阳错,薛氏成了他大哥的妻子。
结果害得大哥就不太正常了。
长得美丽的女人,果然是祸害。
盛修沐想着,手里用力就重了些。
盛夫人哎哟一声,盛修沐忙住了手。
盛夫人无奈笑:“沐哥儿,你可是有心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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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修沐听着盛夫人的话,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没有啊。娘怎么这样问?”
盛夫人半坐起身子,用手指轻轻弹他的额头:“没事?那你走了半日的神,这样狠捶你母亲的腿,是想弑母不成?”
盛修沐就哈哈笑起来,咳了咳:“什么都瞒不过娘。”
盛夫人追问他到底何事。
盛修沐隐去元昌帝醉酒后说“明珠遗海”那话,只说盛修颐辞去兵部三品侍郎官职,惹得盛昌侯大怒那件事。
盛夫人听着,沉吟半晌,才叹了口气:“……不怪你爹爹生气你大哥多年荒废,满京城都说你爹爹的长子是个庸人,你当你爹爹脸上光彩?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可早些年是先帝晚年,你爹爹担心先帝多疑;而后又是萧太傅闹了这些年。现今总算太平了,你大哥仍这样,你爹爹岂有不恼的?”
盛修沐听着连连颔首,笑道:“还是娘有见识。”
这话,盛夫人听得出是打趣之味,又轻轻打盛修沐,自己也笑起来:“如今都是有了爵位的人,还拿你母亲取笑。”
盛修沐也笑。
盛夫人又问他:“萧家的事,今日朝上定了吗?”
盛修沐才想起这个关键的没有告诉娘亲,连忙说了,又道:“……削了爵,嫡妻、嫡子、嫡女流放千里,庶子女赶出京都,五代不得入朝,不得进学。”
顿了顿,又道,“娘,舞倾县主被削了爵,他们家的七小姐也被流放千里,我和萧家的婚约就此作罢。”
盛夫人叹了口气:“作孽呢原是好好的人家,倘若收敛几分,哪里会是这等下场?”
心里却盘算着哪里再去给盛修沐说门亲事。
他如今不再是小小四品御前行走,而是奉恩将军,是三代世袭的沐恩伯。想要一门好亲事,应该很容易的。
盛修沐道:“是薛老侯爷替他们家求情,才没有灭满族。当年陈家比萧家的罪轻多了,还不是被满门抄斩?您不用可怜他们,那是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娘。”
盛夫人颔首,又道:“……庶子女赶出京师?哎哟,薛家那个五小姐,就是你大嫂的堂姐,当初不是哭着上吊要嫁萧五郎?萧五郎是庶子哎……听说那五小姐没有爹爹,只有个寡母。如今这下场,她怕是几十年都不能回京,她那个寡母啊……”
说着,就唏嘘不已。
以己度人,倘若自己的女儿遇到此事,盛夫人怕是眼睛都要哭瞎了。由此可知,薛家二夫人定是极难过的。
盛修沐见盛夫人自己家里的事还不够欢喜,却先替旁人家担忧起来,就笑着起身替她捏肩膀:“娘,您想啊,萧家多大的罪?捡回一条命,不是流放,只是赶出京都,好多着呢。”
盛夫人想想也对,笑道:“也是这个理儿。人啊,要前头、后头都瞧瞧,方能看得透彻些。”
母子俩说了半晌的话,康妈妈从静摄院回了元阳阁。
她看到盛修沐,上前给他行礼:“奴婢给伯爷请安了”
盛夫人就笑:“你不用这么着。他就是封了王爷,不还是咱们家的三爷?”
盛修沐也忙道是,让康妈妈以后仍叫她三爷,不用喊什么伯爷的。
康妈妈笑着应了。
“世子爷回去了,屋里服侍的都遣了出来。大*奶院里的罗妈妈和几个大丫鬟都妥帖,又都劝我回来,我就先回了。”康妈妈解释给盛夫人听。
盛夫人笑起来,问康妈妈:“三少爷醒了吗?”
康妈妈说没有:“没有,睡得踏实着呢。”
盛夫人微微颔首,又问东瑗如何。
康妈妈说都很好。
几个人正说着话儿,盛昌侯从外院回来,一脸的肃穆。
盛夫人微愣,今日是他自己擢升、三子封爵、长子得胜回朝,又添孙子的大喜日子,他怎么一脸的不高兴?
想起,起身给他行礼。
盛昌侯让他们都免礼,自己坐在炕上,阴沉着脸。
康妈妈纷纷小丫鬟上茶,领了满屋子服侍的退了下去。
“在外院吃过晚饭么?”盛夫人能闻到他身上些许的酒香,就陪着笑脸问他。
盛昌侯虽含着怒,却不好对夫人发作,声音柔了几分:“雍宁伯来给我道喜,在外院治了酒菜,吃过了。”
盛夫人颔首,又笑着把东瑗生子的事说给盛昌侯听。
盛昌侯表情依旧不见丝毫好转,语气僵硬道:“你一直陪着?累了一整日吧?”
“哪有抱孙子还叫累的?”盛夫人笑道。
盛昌侯已经起身,喊了丫鬟们进来,对盛夫人道:“你歇下吧。我和沐哥儿有话说。”
盛夫人颔首,又问他:“今夜去林姨娘那里吧。这两日是她的日子。”
自从林大姨娘死后,家里只剩下一个林二姨娘,盛夫人原先对这两个姨娘都不太喜欢,现在却多了份怜悯。想着林二姨娘孤苦在盛家,倘若侯爷总是冷待她,迟迟早早要生变故。
所以每个月林姨娘那两日,倘若盛昌侯忘了,盛夫人会提醒他。若不愿意去,也会劝着。
盛昌侯为人跋扈,对盛夫人的话却总是能听一两句。
从年轻的时候起,盛昌侯总是念着盛夫人性子和软,心地善纯,不愿意惹了她伤心,凡事到了她跟前,总耐着性子和软些。
说也奇怪,就这样事事对她体贴几分,真的不曾留意间,就体贴了三十几年。
现在听到这话,盛昌侯道:“我和沐哥儿有话说,今夜就歇在这里。你派个人去和她说声,她的日子我记着,下个月在她那里多歇几夜。”
盛夫人只得道是。
盛昌侯就带着盛修沐去了元阳阁的小书房。
盛夫人派了香橼去亲自告诉林二姨娘,今日盛昌侯不过去,让她早早歇了。她的日子挪到了下个月。
自己则由香薷服侍着,去了净房盥沐。
等她换了件家常的葛云稠褙子,靠在东次间临窗大炕上跟康妈妈说话时,听到小书房盛昌侯的吼声。
盛夫人一惊,要起身去瞧。
康妈妈忙劝住她:“夫人,侯爷对孩子们是严厉些,却也是有轻重的。您去了,三爷和侯爷都抹不开。”
盛夫人还是担心,低声问康妈妈:“侯爷不是要打沐哥儿吧?”
康妈妈就笑:“侯爷几时动过孩子一根手指头?”话音刚落,就想起前段日子被盛昌侯打得卧床三个月的二爷盛修海,话头就顿住了。
而盛夫人满心担心盛修沐,也没有深想。
片刻,小书房就安静了下来,盛夫人才松了口气。
而在小书房里,盛修沐恭敬笔直立在父亲的书案前,大气都不敢喘。
盛昌侯坐在椅子上,胸腔起伏着,雷霆暴怒却减了一半。他责问盛修沐:“你怎么不拦住那个逆子?”
盛修沐满心委屈。
他也想拦住盛修颐的。只是他哥哥比他想的远,算计比他深。
父亲告诉他们不能让娘亲知晓薛氏的事,所以盛修颐不动声色跟着盛修沐来了元阳阁,直等盛夫人回来。
而后他就让盛修沐给盛夫人捶腿。
盛修沐能说什么?
能在娘亲不停催哥哥回静摄院的时候,放下不给娘亲捶腿,去拦哥哥?那娘亲定是要怀疑的。
娘亲有了怀疑,自然会追问。到时候父亲知道是他走了风声,又要骂他的。
家里的人,大哥是清冷却算计多,父亲是暴怒又跋扈,他既要护着哥哥不被父亲骂,又要谨记不能让娘亲知晓哥哥房里的丑事。
最后,父亲还是要骂他怎么不拦住哥哥。
倒霉的事,全落在他盛修沐身上了。
盛昌侯最恨孩子做错了事还狡辩。不管是有什么理由,错了就是错了,就要承认,推诿只会引来父亲更多的责骂。盛修沐道:“爹爹,是我错了”
盛昌侯依旧存着一口怒气。
儿子回了媳妇房里,媳妇又是在坐月子,既要瞒着家里众人,他就不能公然派小厮去叫盛修颐出来。
而做公公的又不能进儿媳妇的房里。
想着盛修颐那不声不响的模样,盛昌侯就气得打颤。
自己一生恩怨分明,敢作敢为,偏偏生了盛修颐,像个闷葫芦,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该争取的官职,他不要;薛氏给了他那么大的羞辱,他该生气暴怒,可他一语不发,好似事不关己。
不仅仅如此,他明知父亲不让他回去看薛氏,他还使计把盛修沐这个阻劝的人拦住。
他的聪明,就用在这些小事上?
盛昌侯暴怒中,早已忘了盛修颐是如何收复西北大营,带回西北兵权,杀了盘踞西北近十年的萧宣孝的。
他只恨儿子此刻的隐忍。
在盛昌侯看来,此刻的盛修颐很怂很无能。
就算是小门小户人家,女人做了这等事,男人也会羞惭至死的吧?
薛氏和那个孩子,此刻就是梗在盛昌侯喉咙里的刺,令他坐立不安,怎么都难以忍受。他满脑子都是在盘算着怎么出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