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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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老翁又捋了捋银白色的胡须,挺直了腰板高声咳了咳:“君儿,扶我回房!”
二人刚刚转身,花梓忽而喊住他们,上前将三两银子送到姑娘手中低声说:“抓些安神药给老人家吃,剩下的买些老人家爱吃的东西罢。”
老翁侧耳旁听,却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淡定离去。
粉衣姑娘再三推脱,称其爷爷身体很好,断不会因此受惊或受伤。
花梓想了想,还是将银子塞到她手中,好生劝道:“今日总归是我冒犯了老人家,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罢。”
那姑娘终于收了银子,眼中透着感激和无奈,有如此一个视财如命的爷爷,真是让人汗颜。
花梓不等她再次推脱,便岔开话题询问思逸山庄弟子住在何处。
粉衣姑娘大致为她指了个方向,花梓便循着方向迤逦而去。粉衣姑娘低头瞧了瞧手中的银子,无奈地深深叹口气,笑着向屋里走去。
唐君儿刚迈进门,便瞧见老翁气鼓鼓坐在檀木椅上盯着脚尖一言不发,长长的胡子直垂到木椅扶手上,依然还沾着雾水。
她笑着走过去,蹲下身来,将那三两银子递过去,老翁只瞧了一眼,又依依不舍将目光移开。
唐君儿侧眸想了想,便作势要将银子收起来,故意拖长了音,喜气洋洋说道:“爷爷若不稀罕,我便收了,君儿谢谢爷爷喽。”
老翁闻言,急急忙忙转过头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银子塞入袖筒,收了银子却依然扭着头不说话。
唐君儿又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哎呦,忽然觉着好饿,我要做点儿莲子蛋花汤。爷爷你要不要喝呀?”
月光跨过门槛,将唐君儿娇小的身影投在老翁的膝盖上。
他微微动容,却依旧默然无声。
唐君儿微微一笑,扭身便要出门,边走边咋舌:“爷爷不说话便是不要喽?”
她前脚刚迈出门,就听到身后传来老翁急切却又气恼的声音:“要!”
……
好不容易走出迷雾,花梓循着唐君儿所指方向走了许久。
终于见到熟悉的景致,心中暗暗欢喜也暗暗心痛,心痛迷个路就花了三两银子,然想想那粉衣姑娘,又笑了。
只要有萧叶醉的墨宝,保不准何时这银子就会回到自己口袋的。
两盏大红灯笼照的门口通明,她远远便瞧见凝馨站在门前,烛光将她的影子拖的老长,铺在眼前如黑色的氍毹,她正捏着双手焦急的四下张望。
花梓绕过假山,朝凝馨走去,雾水打湿了头发,她伸手拨开头发,勾起手指将头发卷在指头上玩儿。
凝馨看到她的身影,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去哪了?急死我了。”
花梓拨开凝馨额前的几缕乱发,细细瞧她的脸,发觉这么熟悉又美好,像早春的花儿,柔美里透着坚持。
她忽然蹭到凝馨肩窝处,假装轻轻哽咽着。
凝馨轻轻拍着她的背,花梓能感受到她起伏的心跳,因担心而忐忑不安。
“你怎么了?”凝馨急忙询问,想看她的脸,她却赖在凝馨肩窝处不肯起来。
花梓故意咳了两声,压低嗓音,粗嘎着嗓子徐徐道:“小爷一时迷路,行至此处,见姑娘如此风姿绰约如仙子临世,心生爱慕,激动之情难以自抑,故而哽咽,望姑娘见谅。”
凝馨一把推开花梓,斜眼瞪着她似笑非笑道:“小女断不是公子可以轻薄的!”
言罢,二人终于忍不住,手拉着手捧腹大笑。
灯笼晕红的光像单薄的纱幔,沾染了月色一直流至足畔,又慢慢攀上檐角梁柱,将所有事物蒙上一层柔柔的淡红色。
翌日,白玉曦杳无音迹。
花梓思量他定是兀自出去玩乐赏景,扔她一人独自守着诺大个房间。
她总不愿拖油瓶一样跟着云笙和姐姐,于是只是呆在房间瞧瞧风景。
忽见不远处有个极高的阁楼,她终是按耐不住,欲登上阁楼,一览众山小,纵观海天阔。
花梓携了几卷师父的字画,忽而担忧起师父,这分开两日也不见他人影,心里不免有些忐忑难安。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耽误卖画,她如此想,口中却絮叨着:“只当出去找师父罢了。”
果然如此一说,心中便不再愧疚,将字画背在背上夺门而出,沿着刚刚望见的阁楼方向走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深渊
一路分花拂柳,踏石玩水,望山采风,不多时便来到凌云阁前。
虽不及高山之上的屋宇轩昂夺目,却巧在位置极佳,由此可将山水海天皆收纳眼底,无一遗漏。
她举目仰望,黄花梨木的长梯古色古香,雕花的镂空纹样点缀的恰到好处。
花梓并不急着登上楼阁,只是沿着外围栏杆慢慢踱步而上,指肚抚过扶手精致的雕纹,望着四下景致由大变小,心情愈加愉悦。
忽而想到白玉曦,若他在该多好,一同望着碧海蓝天,白云海鸟,还有鬼斧神工的蓬莱仙岛,也算人生极美妙的回忆了。
恍惚间,她有些眩晕,眼前蓦然飘起大片大片的雪花。她止住了脚步,下面仿佛白茫茫的一片,举目四望,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纷飞,她踉跄了两步,听到有人唤她姑娘,拉着她的手,扶住她无法站稳的身子。
随之而来是头痛欲裂,仿佛万根银针刺入脑髓,她哼了一声,额头已是大滴大滴冷汗滑落。
终于,眼前一黑,疼到没了知觉。
最后一刻,她想,自己是不是死了。
她觉得自己是去了地狱抑或天国,然凛冽的冰雪寒风让她不敢相信这是天国的样子。
她像一个旁观者,远远望见两个人,无比清晰又逼真。
她不晓得是梦还是地狱,也不晓得自己是生是死,不过幸好,头不再疼了,反而觉得十分舒适。
看天色,夤夜未至,蜿蜒的山路绵延直上,仿佛通往苍穹的狭窄天梯,那路的尽头似乎就在云层之上,有谁站在路的尽头。向人间洒下无数的雪花。
她看到那姑娘正是自己,而她身旁的男子是沐冷尘。
之后的景象便乱了,忽而是巍峨的石门,忽而又走在料峭的崖壁。扶着冰凉的山石,忽而寒风将风雪满满灌进斗篷里,忽而又望见暖炉中哔剥作响的木炭渐渐燃尽,那白茫茫的雪花里,是沐冷尘温柔的声音:“到上面就不冷了,有炉子,有炭火。”
忽然,不知雪球从哪跳出来,朝着山下纵身一跃,花梓急了。大喊一声,顺势也跳了下去,而崖壁上的自己却望着她不断坠落的身躯面无表情。
身后的沐冷尘却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冰雪还要冷,他毫不犹豫。伸手将崖壁上的自己一把推了下去。
她看不到另一个自己坠落的身躯,仿佛消失了一般,只有沐冷尘站在狭窄的山路上望着自己不断的笑。
那笑声越来越苍凉,在山间不住回荡,如刀子一般割伤了她的神经。
云雾冰雪将沐冷尘的脸渐渐掩埋,她耳边是呼啸的冷风,身下是万丈深渊……
“冷尘!”她尖叫一声。猛地坐直了身子。
梦,原来是梦。
她抬起袖子,轻拭去额上冷汗。
忽然余光瞥见白玉曦沿着木梯正匆匆而上,她连忙闭上眼睛,躺倒在地上,顾不得再查看周围。
“怎么又晕了。姑娘,姑娘,方才明明醒了。爷爷,您看……”
花梓认得这声音,熟悉是因为昨儿这声音的主人拿走了她三两银子。让她十分痛心,故而这声音刻在了心底。
“老朽才没功夫管闲事!”
这是昨日那讹人的白衣老翁。
他声音刚落,便有人拉过她的手腕。
花梓颤抖着睫毛,微微眯着眼睛看到是那老翁正在为她扶脉,她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小心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片刻后,白玉曦脚步匆匆,行至身旁。
他二话不说,扶起她的身子往她嘴里送了个小药丸。
白衣老翁一把抓住他的手,却为时已晚。
“臭小子!你给她吃了什么?”老翁气急败坏,在他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喂毒/药,竟如此堂而皇之,简直不把他唐老放在眼里!
其实,若按唐老的功夫,即便厮打半晌,白玉曦也未必能接近花梓。
只是白玉曦没按套路出牌,正常本应站在那里高呵一声:“放开她!”
于是二人四目相对,怒目相视,最终刀光剑影杀个你死我活。
然白玉曦却径直跑到花梓这喂了颗药,唐老发现已为时已晚。
他想,后生可畏啊,并思量着,是否应该一掌拍死他。
“这是我妹……我夫人!”白玉曦此刻已站直了身子,方才他听到花梓的喊声,先是一惊,后是愤懑,于是从阁楼内越过窗子纵身而出,攀上梁柱跳到梯子上,匆匆赶来。见她这模样便知是头痛发作了,于是将随身携带的药丸送到她口中。
“咳咳……你胡说什么!?”花梓立时坐直了身子,盯着白玉曦的眼睛。
他并不躲闪,竟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
莫名的,花梓竟红了脸,低下头去。
她心中气恼,自己竟这般不争气,连个眼神儿都接不住。一时垂头丧气,觉着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被他压着,不得翻身了。
“我不胡说,你会醒么?”白玉曦转身,走到楼梯处,又叮嘱道:“记得吃药。”言罢纵身一跃。
花梓惊呼一声,爬起身来向下望,却见白玉曦悠然向远处走去。这才放下心来,还以为白玉曦这句“记得吃药”是交代身后事,交代完了便跳楼自杀呢。
她按按混沌的脑袋,心想,这药还真是不能停。
后又唏嘘感叹白玉曦武功深不可测,想来是自己一生不可企及的了。
若武斗,必定自己惨死。
若智取,必定自己早亡。
若美人计,自己似乎已经中计了。
如此一想,真是没有活路。
白玉曦的身影像一团水墨,荡在金色的沙滩上,翩然而去,终于隐入一片翠意盎然间,不见了踪影。
花梓这才抬起头来,瞧见唐君儿正望着自己发呆。
她眼珠儿一转,忙慌慌张张去拾地上的画卷,并连连道谢:“多谢救命之恩,若没有二位相救,恐怕花梓早已摔个粉身碎骨了。”
她又斜睨了眼唐君儿,食指轻勾,只见其中一幅画倏然展开,是白鹭戏水图,白鹭轻盈,云雾袅袅,一处竹楼立于水畔,天高云远,一派清明。
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唐君儿盯着上头萧叶醉的印泥满面红光,声音都颤抖了:“你是花梓姑娘?你是萧叶醉萧公子的徒弟?”
唐老一听,赶忙拉着唐君儿的手嚷嚷道:“走走,爷爷饿了,随爷爷吃饭去……”虽如此说,眼神却投在花梓身上,白色长袖盈满了风。
花梓歪着头,仿佛听到他袖筒中银子碰撞的声音。
她逆风抄手望向唐老,眼里满是得意洋洋。
……
是夜,月贯中天,檐角寒光一闪,匕首的光映着月光冷冽如狼牙,萧叶醉从远处一瘸一拐走来,旁边是蹦蹦跳跳的花勿语,不停催促着快些走。
萧叶醉黑着脸抱怨道:“别催了,足痛难抑啊!”
花梓瞧见他大红氅衣下包扎的白色纱布,立时跑上前,一手拉着花勿语,一手拉着萧叶醉。
“勿语,你怎么也来了?师父,谁伤了你?”花梓扶萧叶醉坐在黄花梨木椅上,亲自倒了杯茶,以示孝道。
而檐角那抹冷冷刀光霎时隐退,消失在茫茫黑夜里,如流星一闪而逝。
花梓这一问,花勿语便咯咯笑个不停,活像一朵刚刚绽放的石榴花,喜庆极了。
萧叶醉的脸更黑了,重重咳嗽两声,花勿语才止了笑声,摆摆手,附到花梓耳畔,轻声道:“那日你们经过关门时,他被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