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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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六也不在意,朝张仪正扬起眉毛笑道:“小三儿,好久不见,你长进了。”
张仪正只默了一默,便神态自若地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朗声道:“多谢六哥夸赞。”
想必张仪正和这些人一样,都为了自己这个原本应该被圈禁在贺王府中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而觉得惊讶,但张仪正,从前喜怒形于色的张仪正如今已学会了隐藏情绪,做得滴水不漏。安六猛然间觉得好生兴奋:“你当得起这声夸赞。”因见其他人围在一旁看猴戏似的看着,便朝张仪正发出邀请:“借一步说话,你可敢来?”
张仪正哈哈一笑:“六哥说笑,我如何不敢来?你可敢去小弟的值守房中?”言罢看也不看安六,转过身大踏步向着房内走去。
安六瞟了眼暗含警惕的几个康王府侍卫,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跟在张仪正的身后入了值宿房,也不等张仪正招呼,便大喇喇地坐了:“看到我很惊奇吧?”
张仪正居然破天荒地给他倒了杯水:“才觐见过陛下吧?”
安六接过水,沉默地点点头,探究地打量着张仪正,张仪正不说话,沉默地抬着下巴任由他去看。安六笑了笑:“你不一样了。”
张仪正道:“你还是一样。”
安六便站起身来:“不,我不一样了,我今日便要从贺王府中搬出开府,然后,今夜的值守人有一个是我,兄弟帮我安排个房间,日后哥哥便要靠兄弟提携了。”
这时候从贺王府中搬出,那岂不是公开站在了贺王的对立面?张仪正吃了一惊,却晓得安六不会开这个玩笑,便道:“六哥客气。”
“不是客气,你懂的。”安六诡异地笑了笑,放下不曾沾过唇的水杯,用力拍了拍张仪正的肩膀,道:“大家都不容易,只盼着圣上与娘娘安泰康健,便是我们这些做臣子和子孙的福气。”
张仪正目送安六走出,在椅子上稳稳地坐下来,静候传旨之人到来。
上京城郊外,已经成熟等待收割的麦子静静地在风中摇曳着,此起彼伏间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青衣青鞋的许扶沉默地立在海洋的正中,背手眺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瘦削的身子犹如一颗冷硬的铁钉,直直地,尖锐地插在土地之中。
赵璀立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警惕地盯着他背影轻声道:“那边答应你了。”
许扶头也不回地道:“那边是谁?”
赵璀噎了一噎,生硬地道:“你不用知道。”
许扶回过头来望着他嘲讽一笑:“你真好笑。”
赵璀有些恼怒,断了的那根小指又开始隐隐作痛:“我什么地方好笑?”
许扶道:“要我舍弃身家性命,却连买主是谁都不能知道,难道不好笑?让他来见我,否则免谈。”言罢又转过头,继续眯了眼睛眺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有一枝箭,从远处对着他的背影直射过来,赵璀看得分明,不及思索便冲口而出:“小心!”
许扶却是充耳不闻,动也不动。
赵璀眼睁睁看着那枝箭从许扶颈边擦过,“咄”地一声闷响后插入到前方不远处的麦田里。
许扶上前,弯腰,拔箭,转过身来对着赵璀的方向,面无表情地将那枝箭掰成两截,轻蔑地扔在地上,然后摊开两臂,将胸腹坦坦荡荡地露出来,冷硬地看着赵璀身后空旷的天和地。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令得他像一只凌风起舞的孤独大鸟。
赵璀盯着许扶看了片刻,有些羞愧地垂了眼。
“啪,啪”有人击了两下手掌,原本还空旷无人的麦海里缓缓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白发灰衣,唇上无须,腰背早已经有些驼了,走路也显得有些迟缓,其余人等清一色的斗笠短褐,身强体壮。又有一个年轻女子远远立着,手里提了把弓箭。
许扶沉默地看着那当先朝他走来的老头子,眼里渐渐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来。
那白发灰衣的老头子走到赵璀身边,微笑道:“你真没有用。首鼠两端,我真怕将来你会误了我们的大事。”
赵璀脸红如滴血,又忿恨不堪,咬着牙退到了一旁。
老头子看着许扶微笑:“萧绪萧七公子,你可还记得老奴?这一晃,十余年不曾见了。”
许扶微微皱着眉头,冷硬地道:“不记得。”
那老头子“呵呵”一笑,道:“真记不得了?”、
许扶缓缓摇头。
老头子往前走了两步,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离许扶太近,许扶很危险。他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我一把老骨头,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拖家带口的,有什么可怕的?是不是?七公子?”
许扶的瞳孔缩了缩,沉默不语。
老头子走到离他不到半尺远的地方停下来,低声道:“那一年,薛贵妃东躲西藏好容易生了位皇子,仓惶泣问陛下,奸贼凶狠,诸大臣中,有谁可以托孤?陛下答曰,萧卿忠肝义胆,满门忠烈,可以托付。于是在那一夜,老奴趁着月黑风高,将一个婴孩换了殿下,用食盒送至宫门外并亲手交给萧尚书。次日萧尚书上表辞官偕同家眷归家,崇化八年,奸贼越发猖狂,老奴奉皇命至萧家,为圣上向令妹提亲,不求富贵,只求存留一滴血脉。那一夜,为老奴掌灯守候在书房外的人正是萧七公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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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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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老奴记得是微雨有风,春寒料峭,娇生惯养的萧七公子有些看不起我这个满身泥泞的老头子,虽则奉了父命不得不好生招待着老奴,却是没有好脸色。不但没有好脸色,还没有教养,竟敢趴在窗外偷听老奴与令尊说话,当听老奴说,想要萧纹嫁与殿下时,便再也忍不住,用力捶了窗子一拳,冲着萧尚书吼道:妹妹尚且年幼,可爱聪慧,何故要将她嫁与那尚且不知人事的丧家小犬,做一辈子仓皇人?”老头子说到这里故意停下,笑看向许扶,低声道:“七公子可想起来了?”
许扶死死瞪着他,下颌越咬越紧。
“萧尚书大怒,骂道,老子还没死,小畜生怎敢如此无礼?当下应允了陛下的恳请,将时值三周岁整的令妹萧纹许配殿下为妻,亦答应永保秘密,让殿下做个普通富家翁,永得萧家庇护。七公子冲入房内打掉了老奴半枚牙齿,听闻七公子那夜被萧尚书当着子侄的面吊起来狠打了一顿,那般疼痛羞辱,七公子真能忘记?”老头子哂笑了一声,将袖子抖了抖,抬手亮出一块团龙玉佩,叹道:“这块玉佩,本是当年殿下赐予萧尚书之物,天底下独此一块,萧尚书最是珍爱,时常拿在掌中把玩,想必只要与萧尚书熟识的人都认得。七公子可识得?”
许扶瞟了一眼,恨恨地把脸转开。
老头子将手一分,团龙玉佩便成了两块,继续道:“萧尚书将这枚玉佩一分为二算作信物,一块给了殿下,一块给了令妹。从崇化八年到天福一年,令妹一直都贴身带着这东西,指不定现在还能记得那。天福一年,陛下被伪帝鸩毒所弑。薛贵妃殉死。本是萧家姻亲故旧的崔家为向伪帝献媚求宠而出卖了萧家,崔老贼与长子亲至萧家诱请萧尚书与其兄弟长子等十余成年男丁至寻常楼赴宴,一次就将萧家成器的男丁尽数灭了个干干净净,七公子因为与父兄怄气不曾赴宴,所以侥幸逃得性命。”
“老奴那时节奉了陛下遗命守在殿下身边,听闻噩耗便连夜将藏养在乡间的殿下送走逃命,但萧家一门上百口人却不曾逃脱,皆都尽忠。七公子机警敏敢。带了幼妹逃生,一路餐风饮露,吃尽苦头,尝尽人间百态。在博阳,天降大雪,你兄妹二人栖身破庙,萧纹姑娘受了风寒高烧,七公子将这半块玉佩换了土郎中的一剂汤药。是不是?”
“阉贼老奴!你既然尽数知晓,为何要看我全家老小死尽死绝,看我幼妹生死线上来回挣扎?”许扶暴喝一声。一拳打在老头子的脸上,老头子躲避不及。一个趔趄坐到地上。许扶猛扑上前跨坐上去,抡起拳头还要再打,众随从一拥而上,将他拖开,不由分说对着他的胃就是狠狠一拳。
“住手。”老头子由赵璀扶着站起身来,将块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摇头叹息道:“年轻人啊。总是没有耐性听老人家把话说完。”
“谁要听你这个疯子胡说八道!”许扶人被制住,脚还用力往前踹。但当然是踹不到这老头子的,老头子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道:“我那时候自顾不暇,怎知你兄妹还活着?若非是七公子厉害,不但带着幼妹逃至上京,摇身一变成了许衡大学士的女儿和族侄,又开起了那和合楼,我等怎会知晓你们还活着?这玉佩,不过是后来顺藤摸瓜,沿着你们走过的路寻访回来的罢了。不然便是许大学士再手眼通天,哪里能如此容易平安护佑你兄妹二人至今?”
“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许扶狠狠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怒骂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阉货心毒,若不是想着我兄妹有用,你会管我们死活?便是我辛辛苦苦熬了那么多年,和合楼里产出的金银之物也不过徒然养肥了尔等!”
老头子叹道:“七公子太偏激了些,若无我等相助,你哪那么容易就把生意做得如此风生水起?更何况,便是不为这个,就凭着当年萧尚书的忠义,凭着萧纹姑娘与殿下这半块玉佩的情义,我们也不能看着你们不能立足不是?”
许扶用力挣开别人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站直了,冷笑:“休要拿樱哥来说事。她被那丧家小犬害得够惨的,她被迫嫁入康王府时你们在哪里?这时候倒拿这些来说事。丧家小犬呢?他在不在?我倒要当面问问他,他可晓得羞耻?可愧对我萧家上百口冤死之人?对了樱哥他可敢开口说起前情往事?”
老头子将脸一沉,疾声道:“我们那时候不在上京,待听说此事赶过来时已是迟了!这赖不着殿下。”见许扶满脸不屑,便叹了口气,轻声道:“罢了,都是造化弄人,咱们不说这些伤和气的话,我就问七公子一句,虽则当初是崔家背信弃义,卖友求荣,但实则沾了萧家鲜血的却是太极殿内的逆臣贼子伪帝张深,你就不想手刃仇敌,还萧氏一门荣光?你就乐意让萧氏一门忠烈,就这般默默无闻地消失,你就乐意让你上百口亲人死无葬身之地,无人祭拜?”
许扶的心脏狠狠颤抖了一下,冷笑道:“当初不是与我父亲说,不求富贵,只求留存一滴血脉的?怎地这时候又要争夺这江山了呢?”
老头子有些不耐烦了,微微闭了眼道:“此一时彼一时,伪帝残暴,荼毒生灵,我等当然要替天行道。如今恰逢西晋大败伪帝,诸逆贼明争暗斗早已失和,伪帝又病重不能视事,正是最佳时机。”
许扶将手指在场中众人身上一一点过,讥讽道:“就凭你们?就凭这上京城中的三教九流,各府各院里的奴婢贱人?”
老头子正色道:“当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