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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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尘能让他好高兴吗?
——— 我突然想。
这种想法的出现充满了卑劣的潜台词——— 比如我对游尘能够长久地厮守于孔明身边的妒嫉。这不仅亵渎了游尘,亵渎了孔明,也同样地亵渎了我自己,甚至,伤害了伯言我发现我很无聊乃至无耻,然而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享受在孔明微笑笼罩下的感觉啊……
伯言与孔明是两种人,但注定都是第一流的杰出的人。
乱世的平衡需要他们去尽力维系,直到天下一统的那一日。而我,我只想尽心抚平他们劳累的倦容……做个小丫头好了啦 做个永远的着男装的陪伴他们的小丫头!
……过多的思绪使我行为缓慢。我举杯一饮而尽,任由那清甜而微蓄辛辣的液体流进我每一个细胞中。我喝过成都的水,喝过成都的酒,将它们喝成我体内源源的血液,我说我一定还会回来。
将爵递还孔明时,孔明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很凝重地顿了一顿,他说:“韩尚书,拜托了。”
我说放心请放心,丞相。
成都之行是无可挑剔的,丰隆的礼遇与往来的友谊可以让任何人心仪,更何况我。史载张温回吴后极力称美西蜀以致于引起了吴主的不满,将他贬职外放!我代替张温出使也可以使他的仕途免却一些艰辛坎坷。想到这,我忽然觉得有几分欣慰的快活。
孔明将我送至罗城南门外的长星桥,执住我的手,说:“韩尚书,由此水而下去扬州,可有万里遥远哪。”
“鄙邦与贵国的友谊可以比这水流更加绵长。”我自以为回答得无比得体,被他执定的手也暗暗地握紧了他。
“我们的友谊也是这样。”孔明低声说道,送来明眸的一笑。
马蹄在木桥上“哒哒”地作响,车轮碾过时“嘎啦啦”地负重。
我放眼望去,河水既蓝且清,光滑得像一长卷蜀地上品的锦缎,平铺开伸向无尽辽远的远方。
大概再有半个余月我就可以见到伯言了,这种想法像在{奇书手机电子书}我心底放了成百只活蹦乱跳的小鼠,拱动得令我兴奋不已。他的眉眼和他伸了手抚摸眉尖的姿势——— 我其实一直在思念他,真的!
再度回首,孔明和那一大群杰出的官员仍在桥畔守望。
我说我一定还会回来。
卷五 带甲满天地,胡为君远行——— 出祁山
1。 祁山的作战条件很不好,然而孔明笑着,游尘也笑着,那么我也就开心地笑起来吧,不要管每日只能吃三顿粗粮用两盆浊水。
我真的做到了!
三年后当我与孔明祁山相见时,他伸出手来说:“明鹏,真高兴你能来。”细看他的脸,我发现他其实并不曾衰老下去,也许是那种永远勃发的夏日热情在极其亢奋地支持着他,使他看来像株不断攀延的长青藤?
我笑道:“丞相,连我都没有想到能来得这样顺利哟。”
一年前孔明很是郑重地上表要求出师北伐曹魏,以图中原,之后又致信吴主希望能得到东吴的协助。伯言权衡利害后向仲谋推荐由我率五千骑兵顺江而下,辗转出汉中,至祁山与孔明会合,顺畅得令人无法想象。
临行前我问伯言为什么主动荐我担此要职,也就是含蓄地问他为什么竟不要我留在他的身边。记得我使蜀归去的时候,伯言抚着我的背说:“你何以去了那么久,而且,似乎还消瘦了些,蜀道艰难你日后就不要逞强了。”那一瞬,我就在他温柔丽日的眸中险险被融化掉。
回忆与伯言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温馨,但到了祁山我就不能再过多地留恋那份温馨了。祁山的作战条件很不好,然而孔明笑着,游尘也笑着,那么我也就开心地笑起来吧,不要管每日只能吃三顿粗粮用两盆浊水。
游尘庄重地立在孔明身侧,深青色罩袍里着一套银色软甲,我可以看出庄严的她也在用唇边的笑意欢迎我的到来。
我说:“游长史,一向可好?”用一种颇含戏谑的语气。
“很好,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长史而是参军了。”游尘秀丽的蛾眉略略地挑了挑,“但我更希望你能够称我为冬青。”
称官职是一种尊重,称字号则是一种亲近。
说完这话后游尘问孔明拱了拱手,说她必须去察营了。大军进驻祁山并不很久,为了巩固目下的胜利必然要慎而又慎地注意到整个营寨的支零细节,从游尘随意自信的神色看,在这方面她已是个行家里手。
孔明从帅案后站起身,绕过几案,拍拍游尘的肩,只低声说了一句:“辛苦你了,冬青。”
游尘的脸上顿时炫开了一种有点自得又有点惭愧的幸福表情,旋即掀开布幔快步走了出去。
我对孔明说冬青真是太出色了。
孔明与我并肩站在一处,他的目光好像已经穿越厚厚的帷幕去追赶游尘匆匆的步伐了。他平静地点了点头说:“的确,这些年来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出色的青年。”说到 “青年”二字时,孔明停了一停,却没有再发什么感叹。
“我永远也做不到冬青那么好。”我自嘲地说。真的,就算我从现在开始努力加油拼命疯狂,累得身心俱损心神憔悴,我也无法赶上冬青——— 她已是群星闪耀中最亮的那一颗了。一种淡淡的惆怅像野地中的雏菊一样在我心里慢慢地零星盛开。
“你何必这样要求自己呢?与冬青一样的人,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能再见到。”孔明习惯性地稍作停顿,仿佛时时地都在留了空间容你咀嚼他话中或许有的深意,也好像 是他时时地都愿意听一听你插入的意见。
“冬青太过执着,悟性也太强,我对这有一点担心。”
“丞相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忧呢?”
“太强的人是不能受伤害的,他们的心灵其实有一点脆弱,而他们的精干又使任何的人都没法子试图帮助他们,受了伤,他们难以复原。”这番话显然需要更深地加以思索,是以孔明刻意放缓了语速,“生命需要有一个适当的柔韧度和自我复原的能力,我不知冬青他是不是足够让人放心。”
“丞相有没有问过冬青这方面的问题呢?”
“他在逃避我,这一点我知道,他不愿告诉我他的脆弱。”孔明这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将他微含笑意的眼转向我,“你最初给我的感觉有点像冬青,尤其是你的眼,我甚至疑心如果你在我身边,会不会成为与冬青一样的人。当然你不是,这样很好……不要改变了你自己。”
在孔明身边,我也许真的会像游尘一样,我执着地想。最大程度地展现我的能力,以最明了无疑的方式向孔明证明我是他必须重视的人:在整套体系相当完备,晋升制度严密得几乎不渗入私情因素的蜀汉,想要蚂蟥一样粘住孔明的方法仅此一个。
20 世纪时我们玩笑着说:如果能到三世纪,一定要蚂蟥样地粘住孔明。我们都崇拜他,崇拜敬爱得不得了。
“其实我还是得感谢你的,明鹏。”孔明又坐回到帅案后,继而指了指身侧的座位令我坐下,然后双手叉握用一种十分闲适的姿势说:“你出使之后冬青已经有所改变了,他比以前增加了几分鲜活。比如,嗯,比如雪的消融?雪也是很美丽的,但我更喜欢雪化成水时那种流动轻快的感觉……”
“那是因为你是她的好朋友的关系吧,少年时的好友总能勾起某些相当温情的回忆。我对冬青的过去了解不多,不过想像你与他一定十分要好,对不对?我偶尔与他谈起你,他总会忍不住地笑起来。”
微微地闭了闭眼孔明补充道:“他那种诚挚的微笑使他相当漂亮,嗯真的很是漂亮。”
我知道自己是在过多地记录孔明的言行举止了,但我又隐约地觉得不将它们完整无缺地记录下来是一件莫大的遗憾。枯燥的史料被风干在时间之河中的时候,供后人缅怀的只剩了干瘪的业绩。陈寿的《三国志》缺乏司马迁那样淋漓畅爽的笔法,所以孔明在标本般的书页中只是一位“贤相”,他其实并不只是一位贤相的。
至少,他笑起来的时候,谁都不能否认这是个笑得真好看,阳光一样好看的生动的男人。
属于我的营帐被安排在中军帐右侧约六百米处,这样我只需要花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就可以很闲适地去向孔明 “汇报工作”游尘的营帐自然距中军帐更近。一切于我而言是相当新奇的,因为我连这样开阔的一片土地都未曾见过,真正的土地!
只有土色的沙粒与土色的灰尘!它们在以单调色彩向你示威之时,也不得不表现出必然的孤独与寂寞。这里的天空高而且灰,像某种幼兽黯淡无光的眸子,独自站在这天圆地方的寰宇中,我时时有一种扑紧它,撕咬它的冲动,对它一阵拳打脚踢的狂怒发泄之后含着泪吻遍它肌肤上每一寸伤痕。
它有太多的伤痕足以令人想到生命的源头。
游尘说在给吴王的信中,孔明很隐讳地提到了他希望 “韩尚书”能到祁山来助一臂之力。“你给丞相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都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出色的一个使臣。”她一边擦拭软甲一边微笑道。
我摸着被风沙割裂的唇——— 那种微微的刺痛使你总要不断地去抚摸它,摸着你会知道手指已经有点粘又有点潮,看一看时发现上面沾着你唇上浅红的血液——— 然后又用拇指抚摸食指上的血痕,低声咕哝着如果有唇膏什么的就好了。
“在营外你应该少说话,也要少张了嘴呼吸,否则嗓子就会沙哑掉,如果可能你最好时时地抿住唇。还有,在疾驰的马上,你得用衣襟或者面纱什么的将脸给包住,”她继续用力擦着她的甲,不时地抬眼看看微蹙眉头的我,“当然不是怕人看了你的花容月貌去,而是风,风可以把你的皮肤完全毁掉,毁得斑斑驳驳像菠萝皮一样。”这时候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用一种半分嘲弄半分严肃的神色看看我,起身将软甲挂好,又将冠除下,解开束拢的满头青丝,将修长圆润的五指插入浓密的头发中,手指的撩拨使粘在一处的长发渐渐变得蓬松,然而并不十分光亮。她的头发粗而黑。
游尘说:“陆伯言可不会喜欢你的皮肤变得树皮一样粗糙哟,他会难过的。”
我立即冲她肩头一拳说混蛋游尘!
“是的是的,我是混蛋好不好,反正你与我是一丘之貉。”
她的微笑真很好看,也许是我长久没有见过的缘故?
“我才不要与你是一丘之貉呢混蛋游尘!”
“那么狼狈为奸?”
“呸!”
“那你就是异类喽,‘非我族类,其心必殊’,你有何不测居心快快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诧异于游尘也会这样地打趣,这些话左听右听都不大像是从她嘴里蹦出来的。所以问她今日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是头脑发昏了呢还是吃了什么不洁食品或者有阴谋诡计不可告人?
游尘摇了摇头,说:“明鹏,我很高兴能见到你,我更高兴能与你一起高高兴兴地说话打趣儿。”
我一怔,怔住之后借着摇曳不定的烛光看见所有喜悦都汇入了她柔美的面容之中,这令得她像一池静静绽开的睡莲,粉白的盈盈莲瓣足以承担一切秀美梦幻。
我冷不丁地拥紧了她,感受她的体温也让她感受我的体温,我们抱作一团好像成为了一个人。我抚摸着游尘的长发时感觉到她微微地颤抖,这样一个杰出得可以令孔明为之惊叹动容的人,竟然在像个失去庇护的孩子一样发着抖!她在害怕么?她为什么竟会发抖?如果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