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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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如果让你率军,你可以做到这样的迅速吗?” 孔明神色凝重地问。
“我不能。”游尘坦然承认。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能——— 她的意志可以承受,她的身体不一定能承受。说来说去,她不是个可以“花七天时间就从渭南赶至天水”的男人!她会在途中瘫倒甚至再也不能起来。
“伯约,你可以吗?”
“我……我应该可以!”伯约沉吟片刻之后回答得很坚定,“我想我可以,但是行军途中损失一定很大。”
游尘又冷冷地看了伯约一眼,冰凉冰凉。游尘说子悦从渭水出发时带了六千骑兵,途中不断甩下那些体力不支的士卒,到天水只剩下三千余人!也就是说,他拖垮了一半兵力,为的只是追求那令人咋舌的速度!
那团火焰或者惊雷还在不断地滚动着——— 在催促在鞭策,甚至在吞噬!我的整个灵魂不知不觉就被他吸引过去了,我感觉我在飞,飞向他。我呼唤他,用我最是温情的声音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喃喃:阿奇,阿奇,阿奇……
不知不觉就忘了他是子悦!
我只记得他的名字叫阿奇,我还记得他曾对我说过要爱我一生。当时我回应他的话是:即使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你,我也与你在一起;如果你背叛了整个世界,我就与你一起做叛逆。
阿奇是个很善良的男孩子,他连最微小的坏事都不晓得该怎样干,即使是那些被许多人认为可以表现男孩胆魄的坏事,他都不愿意也不会干。
阿奇,阿奇,阿奇……
我忽然感觉飞逸的自己猛地沉重下坠,揉一揉眼睛,发现是身旁的游尘在推我。
“你干什么?”我问。
“虽然我们暂无危险,但这里毕竟是战场,战场上是不允许发呆的,你在发呆。”游尘淡然地说,“你应该回去了,在这里看着有什么意思?”
我更深地用我抠泥土的手指继续探入地球的肌肤,我说游尘你难道已经忘记了阿奇,嗯,或者说是子悦?
“我与阿奇是很好的朋友。”游尘静静地说道,随手拔起了一株小小的干燥植物,她的目光凝在枯焦的叶上,“嗯,很好的朋友,你不要忘记了。”
我说我没有忘,那时候我们自称 “三足鼎立”的,对不对?
“就是现在这个情况。”游尘用力地扯下那片叶,然后又将它更细地撕碎,干瘦的叶肉在她的手心蜷曲成一只只小小的虫子,“见鬼!”
“你知道子悦为什么会这样不知死活地赶来吗?不分昼夜,不知疲倦,一次毫无成就的快速行军拖垮半数兵力,这种不合常规的事情,并不蠢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干?!”游尘更用力地去搓揉那可怜兮兮的“叶虫”。
“我不知道。”
“你不要总是不加思索就说不知道,你可以想一想。”她涩涩地笑了一下。
于是我只好思索。
第一次北伐,三郡叛魏,魏明帝亲至长安督战,街亭之役,斩马谡……长安督战,街亭之役,街亭之役,街亭……
我突然地一颤。
“你是说,子悦他,他是疑心我们会向丞相进言率先攻占街亭,才这样昼夜兼程地赶来阻挡?”
街亭是由祁山向曹魏腹地推进的要道,史载孔明占领三郡之后不久即遣马谡去守街亭。由于这位纸上谈兵的马参军违背了孔明将令,没有当道扎营而驻军山巅,给后来赶到的魏将张? 以可乘之机——— 张? 切断蜀军水源,致使山上蜀军自乱,溃不成军。
街亭之役蜀汉大败,先机尽失,孔明于无奈中不得不回兵汉中,第一次北伐宣告失败。孔明挥泪处斩马谡后自贬三级,以励三军。
“你要知道,街亭一役关系重大,子悦他对三国史也了如指掌,他一定是担心我们会试图改变马谡丢失街亭的历史,想要先行来阻挡。我详细地……考察了,就算是考察罢,子悦布下的阵势,其目的就是要阻止我军开往街亭——— 想要占领街亭,必须将他那三千多劲卒消灭得一干二净。子悦此举不仅是向丞相挑战,也是在向你我宣战!他在提防我们,你有没有注意到?”
我无言。
“你应该注意到了,你很聪明。”游尘微然一笑,“我早就知道你很聪明,只是你有点懒,明鹏你应该多动动脑筋。”
我说我需要想一想,重复着温习那些被美丽纠缠的回忆,在下着雨的夜里静静倾听我心灵泪水溅落的声音。远远地看到那朦胧月华又犀利如芒的一团影子,我发现自己惟一想做的是飞奔而去搂住他,再仔仔细细地看看他——— 看他的眉、眼、鼻、唇,一切一切,说不定我还会不可自己地吻他,吻得彼此火热如炭。
游尘再一次提醒我说我们该离开了。
如果回头我就会忍不住停下:我会在回第一次之后又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而终于步履如铅地无法移步。这样的举动很不好,我会表现得像个被遗弃的小女人——— 他妈的韩晴可绝不是这种脆弱得只晓得抱了娃娃熊哭鼻子的小女人!我咬着牙站起来,抖了抖已经发麻发木不似自己肢体的手脚,咳嗽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子悦此举不仅是向丞相挑战,也是在向你我宣战!”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游尘的话,因为我也想到这一点:六千骑兵有二千余被他在七天之内拖得精疲力尽甚至倒毙路旁,只是因为他怕我们会建议孔明提前攻取街亭!抵达的三千多骑兵当然无法拿下街亭,但如果孔明想成为街亭的占领者,则必须艰难地踏过这三千生命的尸体而行!这绝非一件易事。
子悦已经是我们的敌人了?也许。
我只是听到一个少年坚定得不乏稚气的声音:“无论你到哪里我都可以捉住你,然后永远不放开。”
3。 走出去后孔明叫我放眼远望,越远越好的远处,听任你的目光从一处一处山脉穿越而过,探向无边无际的天空或者可能存在的海洋。
游尘始终是忙碌的,她似乎养成了 “大小包办”的习惯,你永远也想像不出她会在何时出现或者出现在什么地方。我觉得她着实是一个安静不下来的幽灵,终日飘飘忽忽地游荡于尘世之间。
也许惟一可以活成她那样的人是伯约。
游尘察东营时伯约一般负责西营;而游尘因其熟练总要比伯约快捷一些。提前完成工作的游尘从来不会去帮助伯约,她只是皱皱眉。
那么我干什么呢?
我好像在修整兵器又好像在检查粮草,操练军队也干过,运筹帷幄也干过,清点战利品也干过,救助伤员也干过,还有什么搭帐篷拆帐篷,爬到哨寨上去加固几个钉子或者卸下几面旧旗之类事情都干过。但我实在不知道我到底应该干些什么——— 换言之,我游离悬浮着没有计划,东一脚西一脚地像个随时都可以偷偷打起包袱临阵潜逃的 小兵。
我对游尘说:与子悦对视时的记忆搅得我心神涣散。
游尘很讥诮又很悲悯地看了我一眼,说:你继续发呆去吧。你知道你演练的军队中有十分之三的动作都不合乎规格,严格地说有四分之一的士卒需要每天挨二十军棍,直到把屁股打烂为止么!七天后就要全军演练,你这个混帐还在这里心神涣散!她说下去神情就变得有点痛心疾首的模样了:好端端的一支队伍就被你活生生地训练成了一队纪律松弛的散兵游勇杂牌军你对得起谁?!
我与子悦曾很近地对视,虽然只有几秒钟虽然中间还隔着几层甲兵和一道寨门,但它足够得仿佛提供了一个世纪,供我怀念与留恋。
那次我与魏延将军奉命去挑战叫阵——— 子悦的坚守不出使战局剑拔弩张却处于僵势,我们策马到子悦营寨前时我看到子悦在粗粗的木桩的另一边。
近了当然就看清了他的脸。看清了他从头盔里调皮地探出的几缕长发,他微微上挑的眉下面的那双闪亮而微含狡谲的眼,看清了他浓密得如湖畔依依杨柳的睫毛和他那瘦削的脸颊,他小指尖勾起缠着金丝的马鞭,足下蹬着宛若镀银的马刺,牢牢地定在马背上的他比记忆中的影像更加帅气。子悦看到我时水晶的眸里燃起了一种活络的生机,他的眼中没有过半分的怀疑而尽蓄着冲破一切樊笼的惊喜。我本以为他会用躲避与张皇来逃脱我直视他的目光,然而他却只是充满热切和诚挚地看着我,低低地呼了一声——— 阿韵———
我吓得头脑胀痛只晓得我该急急地跑掉,我不要理他不要理他他是我的敌人。我用从来没有发出过的惊天动地的声音冲自己大吼道:他是你的敌人!吼了之后又用手指轻轻地抚摩空气,想象着这也许是在抚摸他的脸,他的青春而富于弹性张力的皮肤,那泛着健康红晕没有一条皱纹驻留的英俊的面孔。我萦萦低语:他不是。但是他不能是我的爱人,他也许曾经是我的爱人但他现在和以后绝不能是我的爱人了。
我在大寨中转了三圈才找到孔明,那时他正半蹲在一个负伤的青年士卒旁查看他溃烂的伤口,游尘与伯约也都在一旁帮着忙。
伤兵营中泛滥着一种很古怪刺鼻的气味,让人觉得自己也是被塞进药罐中“咕嘟嘟”煮煎着的中药。这里的布幔很厚,长年累月又总是不释放阳光进来,阴沉中透着种无以言喻的悲哀,使得天生乐观的人也忍不住黯然神伤。
我没有料到孔明会到这样卑琐的地方来,因为我想他是属于阳光的。他俊逸庄重得只能在阳光普照的地方生活,就像翩翩公子只适合折扇素宣而非锄头镰刀一样——— 记忆中的伯言是从不去伤兵营的:理所当然。
孔明正用洁净的布条浸渍清水替伤员清洗腿上的伤口,他的动作轻柔缓慢,见到我来了就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招呼。
“我对你们的照料很不够……嗯,小心,还很痛吗?暂时先挺一挺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年青时也学过医术,只是现在生疏了许多。哎,小心……腿抬一抬……我会加派人手来照顾你们,唉,我的疏忽,实在是我的疏忽。汉中的药品就要运来了吗,冬青?”
在一边帮忙清洗绷带的游尘听到这句问话后,急忙甩了甩手上的污水,慎重地答道:“丞相,据说还有六七日的行程,但天水、南安、安定三郡的药品是可以用来救急的。”
“你取了很多民间的药品吗?”孔明似乎漫不经心却又很是严肃地问。
“那是按规定劳军上缴的,还有一部分是用军饷购买的。”游尘补充道,“这些事都由卑职亲手操办,绝没有巧取豪夺发生。”
“冬青你要慎重。”孔明缓缓地站起身来,又微笑着对那伤员说道,“有了适当的药物你的伤势会好得很快的,你可千万别灰心哟。你的妻子儿女还在成都等着你回去呢,嗯,女儿还是儿子?”
“两个儿子。”那青年的声音因为少许的哽咽而更加沙哑,他艰难地抬起胳膊来使劲地擦着鼻子,又加了一句,“出来时媳妇还怀了一个。”
孔明的眼里跃动着一种很是博大的悲悯与关怀,他拭拭额角的细细汗珠,坦然地笑得像一场温情的冬雪,宽宽的肩上扛了很多很多他必须扛起的希望和爱。
“你希望生儿子还是女儿呢?”
“儿子,丞相。”
“好嘛,做个有三个儿子的爹一定很快活的啦,你回去可要多抱抱那个小娃娃哦,不容易啊。我也有个儿子的,年纪和你差不多,他现在,大概就在搬运粮草药品吧,哎,他还没有给我生个孙子呢……你是叫王顺?嗯,王顺,我可记住喽……”
孔明走出营帐时,扑面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