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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部分

沧桑知锦华 作者:陈小菜-第110部分

小说: 沧桑知锦华 作者:陈小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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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剑关叹道:“你不说也好,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了,穆子石说得对,我下辈子都不会真正懂得你……人死如灯灭,还管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做什么?”

终究还是忍不住刻薄了一句:“且由得你们这对无耻之徒快活个长长久久去罢!”
齐无伤听得长长久久一句,心中倒有几分感激,轻轻帮她掖好被角,低声道:“多谢你!”
虞剑关眼眸中闪过无奈却解脱的笑意:“你我夫妻一体,王爷着实不必客气。”

夜色深沉,少傅府中的书房仍是灯火通明,穆子石一手支颌,书案上一大堆公文卷宗几乎淹没了他的身体。
屋外夜风劲吹,窗下铁马叮咚直响,穆子石停下笔,侧耳听了听,远远的似有雷声隐约而来,暴雨将至。

碧落忙趁机上前一步,柔声道:“大人歇了罢,已打丑时了,再不打个盹儿今夜又没得睡啦!”
穆子石指了指茶杯:“再沏杯茶。”

碧落擅烹茶,茶叶多少,水开火候,乃至点茶时手掌指腕的动作,无不精妙得宜,因有这一手绝活儿,年前穆子石从东宫昭旭殿搬出建府时,便请旨要了她。
一时茶沏得了,碧落双手捧上,迟疑了一瞬,忍不住细声又劝道:“大人,您总是这么熬夜,再怎么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

穆子石微微一笑:“承蒙皇上青眼,令我参赞机要,但朝廷大事千头万绪,牵一发动全身,我既非天纵之才,自然要以勤补拙,多花些时间了。”

他堂堂一个太子少傅,现又从户部侍郎调任吏部侍郎,掌监察审核,谏诤驳正,并得尹知夏等全力举荐,破格入阁,奏折文书,任免诏旨,诸部执行等无不经手,可谓少年重臣来日之相。
而碧落只是区区侍女卑下,她随口一劝,穆子石竟特意解释了好几句,但说者自然,听者也并无异状,原因彼此心知肚明,碧落正是黄雀儿所中的人物了。

穆子石嗅了嗅茶香,他手指修长纤细,与那甜白瓷杯颜色如一,这样一双手,端着茶杯都有羸弱不胜之态,碧落看在眼里,却是情不自禁的略感胆寒,就这短短年余,朝廷大员倒在他手中的举不胜举,比那镰刀割麦子还利落些,举手雷霆,所向披靡,心肠更似铁石铸就,可畏不可近,可鉴不可同。

如此手段,行事又是全无忌惮,虽被皇上宠信放任,但望眼整个朝堂,竟几乎没有党朋能互为倚仗支援,就连原本一心与他亲厚的七皇子,也渐行渐远的淡了,明明是扶摇直上的新贵能臣,倒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碧落安静的侍立一旁,看着穆子石愈见单薄的身影,听着他时不时低低的咳嗽几声,杏眼中流露出几分真切的担忧关切之色。
穆子石聪明剔透,一知道自己黄雀儿眼的身份后,平日行事就从不隐瞒,因此自己也见惯了他的阴狠深沉,知此人心性与那风花雪月的相貌毫不相干,但他每次看向自己时,目中的温柔悲伤,却又绝非虚假刻意。

偶尔听七皇子提过,原来他幼时在宫中,贴身照顾他如母如姊的大宫女名字就唤作碧落。
又听说,他逢年过节,从不忘记给江南牛角镇一户姓王的寻常人家送些东西,米面布匹、器物金银,数量并不引人注目,只说是亲戚来往而已。

正神思不属,却听穆子石笑道:“怎么了?碧落,你一直在发呆。”
碧落一惊:“啊?没什么,奴婢就是担心大人睡得太少,对身子不好。”

穆子石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低声道:“其实我特别不喜欢晚上,你让我睡我也未必能睡着……很多年前,我一看到天黑就心焦就害怕,因为不知道哪里能落脚,再后来被人掳了去……就更怕夜晚了。”
碧落心中一酸:“大人……”

穆子石自顾道:“我这一生,最好的日子就是在雍凉……可惜已经过去了。”
怔忡间陡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随之咔嚓一个惊雷,暴雨咆哮着悬注倾泻。

碧落忙去拽紧窗户,揉了揉眼睛抱怨道:“这场雨真吓人!”
突地目光一凝,喝道:“谁?谁在那儿!”

又一记电光掠过,映得半边天空雪亮煞白,屋外站着的高大人影登时无处遁形,英俊的一张脸上漾着满不在乎的笑意:“故人舒破虏,特意来向穆大人辞行。”

舒破虏,兵部郎中,又在靖远卫中任职游骑将军,武定复位的功臣,却不闻他与穆子石有什么故交旧谊,何况深夜之中悄无声息的潜入,着实古怪异常。
碧落正自犹豫,只听屋里穆子石剧烈的咳嗽了一阵,道:“进来罢!”

舒破虏大步进房,豪雨惊急,只在外短短片刻,已然浑身湿透,双足在书房光洁的地面留下一滩水渍。
他旁若无人,直行至书案前,随手拎了把椅子落座,目不转睛凝视穆子石。
穆子石抬起头,与他静静对视,眸光瑰丽而幽深,却意义不明。
 


117、第一百一十五章 
 
碧落顿感屋内有种血气森然之意,舒破虏银灰眼眸在她脸上淡淡扫过,笑道:“素手研墨,红袖添香……穆大人好福气。”
穆子石低声吩咐道:“碧落,你先下去,舒大人想必有私事与我相谈。”

碧落到底有些不放心,一屈膝,道:“是,奴婢就在门外候着。”
看着她袅袅婷婷的背影行将出门,穆子石忙道:“等等……檐下未必能挡这么大的风雨,你披件油衣,莫要冻着。”
碧落抿了抿唇,轻声道:“是。”
转身时看了舒破虏一眼,眼神竟有几分凌厉威慑。

舒破虏待她出去,方低笑道:“难怪这丫头忠心,生怕我吃了你似的,这等用人攻心之术,左拾飞当年也不冤枉。”
穆子石搁下笔,道:“为何鬼鬼祟祟深夜登门?舒大人又想重操旧业当贼么?”

舒破虏道:“穆大人圣眷隆重,白日里只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转悠,寻常人等哪里见得着?再说下官也担心穆大人仕途青云,便不屑见故人了。”
穆子石笑了笑:“怎么会?你当我是通玄先生么?”

通玄先生张果老,传言中这位老神仙喜欢倒骑毛驴,倒骑毛驴,岂不是永不见畜生面的意思?
舒破虏怔了半晌,回过味来,不由得放声大笑,笑声中隐隐有一丝说不出的愤然失落:“我在你心里……难道就只是一头畜生?”

穆子石点了点头,只觉胸口憋闷涩痒,忍不住俯身沉重的咳了起来,舒破虏眼利,看到他掩着嘴的素白袖口上,已染上些许刺目血色,登时一股无明业火腾然而起,一把拽过他的衣袖,怒不可遏:“你这咳血之症,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什么东宫少傅内阁副相,脸色比死人都难看,还不如在南柯山当粮台的时候!”

穆子石喘息未定,被他扯着一通吼,眼神不禁有些茫然无辜之色。
舒破虏心头颤颤的一痛:“齐无伤不是厉害得很么?从我手里抢人的劲头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他能让你在雍凉安安稳稳的呆上一辈子……结果还不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让你回这鬼地方被齐家驱使如牛马?”

穆子石倏的沉下脸:“无伤是亲王之尊,舒大人勿要僭越不敬。”
舒破虏却是听而不闻,大有剥光了他再来一顿鞭子的凶恶,咬牙切齿道:“你不是智算无双么?以为皇上当真倚重你?指望着将来七皇子登基坐殿你更是入阁拜相权倾朝野?却不想想,他们如此用你,分明就是涸泽而渔焚林而狩,哪是长久之道?”

说话间长鞭也似的闪电纵横天幕,炸雷一记接着一记,书房中两人均是面目如雪眸光清透,半分遮掩也无。
良久穆子石低声问道:“大当家……你是不是觉得宸京不如南柯山?”

舒破虏一怔。
宸京数年,舒家沉冤得雪,连两个姐姐都追为县君,自己身居郎中,又在皇帝亲军的靖远卫中任职,可算是多蒙皇恩,但不知为何,却一直有郁郁不得舒展的束缚感,与官场格格不入,有时竟会胡思乱想若当年家仇报后隐逸山野或投身雍凉军中,或许又是另一番天地。
一时喟叹道:“故人知我啊!”

穆子石却说翻脸就翻脸:“舒大人慎言!你我不过同朝为官罢了,谈何故旧?”
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舒破虏不禁恨得牙根都痒,穆子石一进京,齐谨就派贴身太监传了口谕,先谈了一遍皇上复位如何之艰难,如今朝廷如何之清明,民生如何之丰裕,又感慨一番天眷之变皇七子与穆伴读在雍凉颇受烽静王护佑,你舒破虏亦算得上烽静王旧部,皇上很是寄望你从此更加忠心勤勉云云。

洋洋洒洒一大堆废话假话,舒破虏听得心里直骂娘,却明白皇上这是敲打自个儿,往事种种,既往不咎,但若敢不顾朝廷体面,去寻穆子石继续牵扯纠缠,那就是寿星上吊自找死。
更何况这两年穆子石官威愈重,着实招惹不起,可三日后自己就要前往云州翊威军中就职,终究还是耐不住,趁夜深将雨,特意潜入,只求对坐一叙,好生看他两眼。

穆子石见他神色变幻,已猜了个大概:“既千辛万苦回到宸京,前尘旧事都该忘个干净……敢来见我,就不怕杀身之祸?”
舒破虏嘿然笑道:“皇上多年前虽对不起舒家,但对我的确没有杀念,否则为何调我进翊威军?若他一直拘我在京,我还真得多加小心才是。”

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明而后灭,一瞬间舒破虏看见穆子石墨绿的眸子分明在笑,那笑容美得出神入化,却又有快刀般的淋漓之意:“你不怕西魏王?”
“他?”舒破虏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丝寒意当即消散,失笑道:“他若真在乎你,手握雍凉铁骑,会留不得你在身边?可见齐无伤不是懦夫,便是枭雄,若为懦夫,必不敢动我,若为枭雄,必欲成大事,怎会为了区区一个你睚眦必报……何况我舒破虏,未必不是下一个虞禅大将军!”

穆子石眉梢轻扬,道:“虞禅大将军急流勇退,可谓知机识趣,横刀沙场一朝罢,归来还成富贵家……我祝舒大人此行云州亦能如此。”
舒破虏面露玩味之色,半笑不笑的说道:“子石,你我如此言笑相得,竟好像没有南柯山那一段旧事,你……不想要我的命了?”

穆子石抿了一口茶,垂眸淡然道:“我早就说过,咱们井河不犯,两不相干。”
舒破虏奇道:“不恨我?”
穆子石静默片刻,道:“不恨。若不是你,欠下的债我也没那么快还得干净。”

舒破虏灰眸闪动,在他脸上一寸一分的逡巡审视,良久笑着断言:“你撒谎。”
穆子石嘴角微微一撇,是很熟悉的狡黠神态:“我要你信了么?”

舒破虏纵声大笑,眉目间狂放嚣张,极似南柯山寨主之时:“左拾飞在雍凉甚是得意,积功升了云翼校尉……我这个大哥当年允诺他一个军中好前程,却不想他的前程,竟是你成全得来。”
穆子石道:“他自己是可造之材罢了,与别人无关。”

说着拿起笔来,自行铺展开一份折子,直接道:“我忙得很,舒大人请回罢!”
他低下头,衣袖上有墨的清香,亦有一丝血的甜腥,黑发散落在背上,颈子的弧度显得格外柔美,灯火明亮,舒破虏看见他脸颊肌肤甚至笼着一层暖暖的光晕,像是画中走出的人物,优雅矜贵得无以复加。

舒破虏心中猛地窜上一股邪火,自己甘冒大险,深夜过府,他却一直云淡风轻的若无其事,话既少,且句句都是浮着水面飘摇掠过,绝无半分深切真实,整个人更似一汪深潭,幽漾郁然,却静冷清僻到了极点。
甚至连对自己的恨意,当年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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